劉承祐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許多。

他站起身，負手在房間中徘徊踱步，痛心疾首地說道：

“太祖皇帝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結束元末亂世，重開萬世太平?？蓛砂倌陙恚@白蓮賊子始終亡我大明之心不死！”

“他們鼓吹邪說，誘墮良民，秘密結社，甚至煽動叛亂，勾結異族，使得無數平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好在朝廷嚴令取締，用鐵血手腕進行打擊，這才使得這幾年白蓮教的氣焰消減了許多?！?

“然而，前些日子北鎮撫司的探子在四川湖廣一帶又發現了白蓮余孽活動的蹤跡！”

“這些賊人，肯定又在醞釀陰謀，試圖顛覆我大明江山！”

劉承祐越說越激動，義憤填膺：

“我劉承祐身為大明臣民的一份子，怎能對此坐視不理！”

他甚至走到了楊意面前，朝楊意伸出手，激動地邀請道：

“楊兄，請同我一起偵破這群余孽的陰謀！”

“捍衛大明榮光，吾輩義不容辭?。　?

“......”

楊意怔怔地看著眼前與方才氣質截然不同的劉承祐，嘴角抽了抽——

這算什么？

大明戰狼？大明憤青？

楊意承認，他被劉承祐這副模樣逗樂了，很想笑。

但楊意是專業的，一般情況下不會笑，除非忍不住。

“...劉兄說的好，在下愿意提供除幫助外的一切支持！”楊意煞有介事地拱手道。

“好！我果然沒看錯人！看來楊兄和我一樣......啥？”

劉承祐話還沒說完，忽然一愣，表情一僵，這才反應過來楊意那句話的意思。

劉承祐連忙坐回位子上，誠懇地說道：“楊兄之才在下實在佩服。若是有楊兄相助，偵破此案指日可待啊！楊兄能否再考慮考慮？”

其實劉承祐找楊意一介平民幫忙，也實屬不符合規章制度的無奈之舉。

當時劉承祐主動向上級請纓，帶隊前來湖廣調查，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也只是勉強將白蓮余黨潛藏的范圍鎖定在了蘄州一帶，除此以外便一無所獲。

眼看期限越來越近，劉承祐又見識到了楊意的破案才能，這才死馬當作活馬醫，請求楊意相助。

“劉兄，你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睏钜鈸u頭笑道，“我只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若是參與到你們這錦衣衛和白蓮教的斗爭當中，只怕下一個被捏碎喉嚨的就是我了。”

“楊兄放心，我們錦衣衛肯定會保護你的安全的！”劉承祐連拍著胸膛保證道。

見楊意仍不為所動，劉承祐看了眼門外不遠處的朱常泴，咬了咬牙，低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了。我們懷疑，隱匿于蘄州的白蓮余黨，和荊王府有關！”

楊意挑了挑眉——這倒有些意思了。

“此話怎講？”楊意問道。

“說實話，早些時候，我也懷疑過楊兄是否為白蓮教匪，正是因為楊兄出入過王府。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調查，我確定楊兄履歷清白，行蹤透明，從未與可疑人員接觸，這才打消了懷疑?！眲⒊械v拱了拱手以示抱歉。

“從未與可疑人員接觸？”楊意聽到劉承祐這話，不禁想起了那白姓女子，心中浮現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還真有，只不過你們水平不夠，沒發現而已。

“所以呢？”楊意問道。

“據我所知，荊王世子朱由樊和楊兄有嫌隙吧？”劉承祐握了握拳，嚴肅道，“在我等看來，這朱由樊和白蓮教勾結的嫌疑，最大！”

“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幫助你們調查案件，有機會除掉一大仇敵？”聽到劉承祐這句話，楊意忽然覺得合作這件事確實有了商榷的余地了。

“正是。”劉承祐點點頭，“若這朱由樊真的和白蓮教有關系，別說區區一個藩王世子了，就算他是藩王本人，朝廷也照除不誤！”

“而且，協助我們調查案件這件事，其實和楊兄讀書科考一事并不矛盾，甚至猶有益處?！眲⒊械v繼續說道。

“這話又怎么說？”

“楊兄可知，當朝首輔江陵相公在當年考中進士后，于翰林院、國子監中待了多少年？”劉承祐問道。

“在下不知?！睏钜鈸u了搖頭。這種細節他是真不清楚。

劉承祐豎起兩根手指：“足足二十年。就連江陵相公這般人物，考中進士入選庶吉士后，花了二十年的光景也僅僅升到了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一職?！?

楊意明白劉承祐的意思了。

有明一朝，科舉盛行。但就算是三年一科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狀元，在科考結束后最多也只能被授予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職。

此后，若是沒有特殊際遇，想要向上攀登，就必須要靠資歷來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有一線機會登上朝堂之巔。

不過，若是能為朝廷立下大功，那就有可能加速這一進程——至少能使自己的存在感更高一些。

楊意捫心自問，既然決定走上這條路，那自己肯定不愿于翰林院中同一群老學究們研討經典蹉跎人生的。

因此，這樣的立功機會，確實可遇不可求。

一邊，可能提前除掉身邊的一顆毒瘤，并積攢聲望；一邊，是人身安全可能會受到威脅。

如何選擇？

楊意覺得，讓朱由樊這種人繼續留在蘄州城中，對楊意和楊意身邊的人的威脅未必比什么白蓮教小。

因此，楊意決定選擇前者。

“劉兄所言，我想了想，確實極有道理。不過我資質有限，最多能在后邊紙上談兵幾句，沖鋒陷陣什么的肯定是沒轍的，未必能幫上什么大忙。”楊意拱手道。

“哈哈哈哈，拼殺擒賊這些事情自有我們錦衣衛來做，楊兄只需要充當顧問之職，出些主意便可?！眲⒊械v見楊意有答應的意思了，欣喜地說道。

“顧問......”

楊意忽然回想起，上輩子也曾以犯罪心理學顧問身份，協助警方破獲過數起大案。

看來，緣分這種東西果然奇妙無比。

楊意心中感嘆，朝劉承祐伸出手，微笑道：“既然如此，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這詞匯對劉承祐來說有點陌生，他念叨一句，隨后爽朗一笑，與楊意擊了一掌：

“哈哈哈，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