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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福緣

茂徳帝姬,被都人譽為汴京第一美人。

她的美不單單在于出眾的相貌,更在于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端莊素雅。

用后世的話來說,她長著一副國泰民安的絕世容顏。

帝王家的女兒從來都沒有所謂的郎情妾意,比翼連枝。

茂徳帝姬也不例外,作為籠絡重臣的恩賜,下嫁于道君皇帝一朝權勢滔天的蔡京太師之子蔡鞗為妻。

本來蔡太師一族應感恩戴德,為趙家皇室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結果是老太師四度拜相,大興花石綱,改鹽茶法,鑄當十大錢,為花銷巨大的道君皇帝創收無數的同時,將大宋皇權玩弄于股掌之間。

蔡京向道君皇帝提“豐享豫大”之辭,慫恿道君皇帝廣建宮宇,彰顯盛世。

其中皇家園林艮岳搜羅天下奇花異草,三山名木,太湖奇石,耗時五年建成,花費萬金,道君皇帝甚至給一塊巨大的太湖石封爵封侯,將國庫揮霍一空。

蔡京又興元佑黨人案,排斥異己,獨攬大權。

蔡京為了巴結童貫,首倡宦臣童貫為節度使,日后楊戩、蘭從熙、譚稹、梁師成等宦臣先后出任節度使,掌控朝廷內外實權,全拜蔡京所賜。

到了年老不能視物時,蔡京依然不肯罷權柄,命囂張跋扈的小兒子蔡眥代理朝政,攪得朝堂烏鴉一般黑。

而他那個隨童貫北伐燕京的兒子蔡攸此時已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死磕父親和兄弟,老死不相往來。

蔡京之子幾乎都權位顯赫,數得出名字來的幾個得力兒子卻一人一匹馬,將自己家,大宋朝政,祖宗法度撕得四分五裂。

可以說,蔡京之罪罄竹難書,被斥為六賊之首名副其實。

而,茂徳帝姬的國泰民安容顏沒有為大宋帶來國泰民安,自己也淪為大宋犒賞金人的犧牲品。

茂徳帝姬腹中的水被控完,神志也逐漸清醒了過來。

眾女眷和圍觀的工匠無不歡欣展顏。

茂徳帝姬迷迷糊糊中,發現自己被一個男子摟在懷里,突然大力的掙扎,可身子軟趴趴的提不起勁。

李子云連忙松開手,將茂徳帝姬交給最先發現茂徳帝姬投水那個女子。

此女子乃茂徳帝姬的貼身侍女楊珠珠。

楊珠珠見茂徳帝姬醒來,搶過來擁在懷里大哭:“主子,您怎能這般輕視自己的身子骨,最難熬的時候過去了呀!”

楊珠珠肺腑之言,惹得眾女眷同聲低泣。

如今大家命運同株,茂徳帝姬不堪屈辱投水,又有幾個人甘愿忍辱偷生?

李子云搓著手,不知道如何安慰這些女人。

這種場景下,要是頭兒在,絕對能將這該死的悲戚驅趕,讓她們迎來陽光,看到希望。

李子云抬眼望了望茂徳帝姬,她煞白的臉色慢慢有了一絲血色,可是眼神依然空洞、呆滯。

李子云不懂安撫人,可是發生在茂徳帝姬身上的慘事,任誰也難以接受。

昨日還是雍容華貴,今日卻墜入人間地獄,當著汴京數十萬軍民的面被送入金營,婦德貞操蕩然無存。

茂徳帝姬,此前多少五陵年少、翩翩公子將她視為人間富貴花,就算李子云那時還是懵懂不知男女情事,耳邊總不乏有人對她的贊美之辭。

曾經高高在上的美人兒,自己只能仰視,神圣不可褻瀆。

如今她這副可憐模樣,叫人看了,只剩心疼。

李子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走了幾步蹲在茂徳帝姬身前,卻不敢湊得太近。

“臣李子云救人心切,并非有意為之,冒犯了帝姬,望帝姬見諒。”

茂徳帝姬眼皮也不眨一下,一雙眸子依然無神的直視前方。

楊珠珠見此,連忙應答:“李將軍多心了,換作誰在那個情況下,都不會撒手不管的。我家主子還沒緩過來,奴婢替我家主子謝過李將軍。”

眾女眷紛紛替李子云解圍,勸他不要往心里去,茂徳帝姬不過是驚嚇過度,還沒緩過來而已。

曾經的汴京城倫理淪喪,京城女子不管是民間的,還是王侯的,甚至宮中的,都陷入了巨大無邊的恐懼中。

如今面對李子云彬彬有禮的君子風度,令人滿心感慨的同時,更有一桿鐵稱砣落了地的安穩。

李子云趁機說了些讓大家放寬心,西軍會將她們像家人一般對待的話,惹得眾女眷哭嚎一片。

許久,任婉容揮揮手,讓楊珠珠和另外幾個侍女背著茂徳帝姬回去更衣,并好生伺候。

禁地里發生的大動靜把傅彪重新吸引了過來,他詢問清楚了事情原委后,驅散圍觀的工匠。

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擴散的好。

“等等,”李子云將正要離去的老漢叫住,“敢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漢先前還是一副威風八面的模樣,這會兒已打回原形,朝李子云深深的拜了拜,道:“回李將軍話,老漢不過是個半身入了黃土的人,沒啥大名。那些伙計都喚老漢劉老爹。”

李子云緊走兩步,托起了老漢,感激道:“劉老爹,今天的事沒有你在,茂……這位小娘子怕救不回來。”

“劉老爹,您之前是做什么營生的?”

劉老爹又拱了拱手:“老漢大半輩子都在海邊撐船、曬鹽,滄州沒法待了才逃到此地討生活。”

“你是滄州鹽戶?會駕船不?”

劉老爹嘿嘿笑道:“東海邊長大的窮苦人家,誰不會駕船。老漢早年還隨海船船隊出過海,遠航至爪哇國哩。”

李子云與傅彪對視一眼,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還是傅彪開了口:“劉老爹,你這一身本事可不能埋沒了呀。俺將你推薦給沈太尉,重金聘請您去鎮海軍當個……當啥俺還說不來。總之,請您指導咱西軍的水軍駕船航海,可行不?”

劉老爹一愣:“老漢這把老骨頭還能頂事?”

李子云有些激動的握緊了劉老爹的手,道:“頂事,咋不頂事呢!咱們的水軍正缺懂航海的能人。”

劉老爹疑惑片刻,感嘆道:“大伙兒都說西軍是替老百姓打仗的軍隊,看來真不假呀!行!那老漢就去鎮海軍走走看,興許還能替沈太尉做些貢獻。”

李子云與傅彪無意之中撈到了個人才,都歡喜得緊。

傅彪當即將劉老爹領走了。

李子云見周圍又是一群女眷,覺得不適合再待在這兒,拔腿欲走。

“李將軍請留步!”

身后一位雍容婦人款款前行,福了福,道:“奴家是宮中任婉容,曾在宮中見過你的,你可還記得?”

任婉容是趙佶的妃子,在這些女眷中身份最高之人,她自稱“奴家”,已是將身份降了下來。

這些深宮妃嬪在百姓眼里不過是個符號,一般情況下一輩子都不會踏出宮廷半步,常人也難窺其容。

若是皇后、皇太后還好,經常要陪同皇帝參加各種祭祀和慶典活動,婉容這種低階妃嬪外人幾乎難見一面。

但李子云卻認得她,還和她在延福宮吃過茶。

這要得益于他老爹的身份和藝術家皇帝喜歡賜宴。

見任婉容問話,李子云連忙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道:“末將當然記得婉容賜的茶,我娘一直心心念念著婉容呢。”

任婉容嫣然一笑:“你娘可好?”

“我娘和我爹……都好。”

李子云差點說漏了嘴,連忙改口:“我娘和婉容形同姐妹,子云喚婉容一聲姨娘可好?”

李子云這一口子,惹得任婉容把持不住,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這孩子,人又俊,嘴巴還甜。”

一瞬間,這群女人臉上的悲傷隨風拂去,昔日的容光又煥發了。

任婉容好久才止住了笑:“那姨娘問你,沈太尉準備怎么安置咱們這些苦命女子?”

李子云心里咯噔一下,這個話題太……太大了,不是他能夠拍板的。

雖然前面和伍有才等人扯上“找媳婦兒”的話題,頭兒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告訴他們幾個,要從這些女人中物色一些給大伙兒當媳婦。

可是,李子云身為重臣之子,耳濡目染也懂些道理。

這些女人可燙手得緊,若是大宋江山就此完蛋,你情我愿,誰愛娶回家無人指謫。

但是如果真像頭兒所說,康王稱帝,年號必建炎,那大宋還是趙家的大宋,西軍將士把皇帝身邊的人據為己有,不但有違人倫,更違天理。

屆時,康王會將此作為把柄,發動凌厲的攻勢,西軍無法招架。

任婉容常在宮闈,眼睛可是毒辣得緊,見李子云眉頭緊鎖,嫣然笑道:“子云,姨娘這話問得有些唐突了。”

誰知李子云卻反問了一句。

“姨娘,”李子云看了一圈圍在身邊的女眷,神情凝重的問:“還有列位婕妤、美人、才人,子云斗膽問一句,若是天下回歸安穩,你們愿意回去宮中嗎?”

“不!”

“不愿!”

“不愿意!”

雖然眾女眷回答的很參差,可是口氣一致,連思考都沒思考半分。

老實說,皇帝,還有宰執、開封府的做派,已深深的傷害了這些女人。

當時有被押送至劉家寺斡離不大營的嬪妃激烈的反抗,謾罵斡離不禽獸不如。

斡離不直言是開封府的官員,還有曾出使金國的宋國使者鄧圭提供的名單,而宋國皇帝也親口答應要將她們這些女人拿來抵債的。

斡離不甚至提到,茂徳帝姬是他的皇帝哥哥命人灌醉了后送來劉家寺的。

這些話早已在在押的女眷中廣泛流傳。

如此窩囊的朝廷,把自己的女人當交易品賣了,還有哪個愿意回到汴京,受人指后脊嘲笑一輩子。

李子云思考半分,終于開口了。

“既是如此,子云建議列位……姐姐,你們可隱姓埋名,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過往。”

“子云敢替沈太尉給你們保證,在西軍,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們!”

李子云的身份,還有他身上與生帶來的君子氣質,從他口中說出這些話,令女眷們如沐春風。

這是上天賜予她們重新做人的機會,除非踏不過這道坎尋死,又有誰會拋棄?

從歸德府硝煙彌漫的戰場上,魂飛魄散的逃了出來,護送她們西軍將士真的做到了秋毫不犯,關懷備至。

汴京淪陷之前的混亂,讓深居宮中的女人們也有機會聽聞外面的戰事。

北方真定城西軍的頑強作戰,以及各種被放大了,神化了的傳言流入宮中,一度讓人錯覺西軍能夠力挽狂瀾,解救汴京之圍。

后來各種不利消息紛沓至來,這些女人身陷囫圇,自顧不暇,西軍變得遙遠。

如今,真實的西軍就在自己身邊,沿途護送她們至祝峰山的過程中,她們能看見井陘道的局部面貌。

正是六月麥子收割季節,漫山遍野的金黃麥穗,農夫們臉上洋溢著收獲的滿足,哪里有半分的硝煙?

這與汴京城里人間地獄般的場景一比較,無異于天庭仙境。

李子云的提議讓女眷們開懷了,嘰嘰喳喳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李子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包圍圈中成功突圍。

畢竟這兒的女眷達千人之多,他就一張嘴,再好的本事也應付不來各種奇竅百出的問話。

李子云走出禁地口,下著掛壁路時,已是汗流浹背,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語。

“直娘賊,老子是個軍人,還是去打仗好過,對著這些女人憋得慌啊!”

“扮斯文真他娘的別扭,老子還是喜歡罵罵咧咧,喜歡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說話間,茂徳帝姬憂郁而空洞的眼神,還有妙曼的身段突然涌入腦中,揮之不去,擾得他心煩意亂。

自己拼了命將她救起,她的冷漠無視非但沒讓自己覺得惱火,反而產生了憐惜感。

李子云不知,男人身上天生的保護欲,已讓他對這個女子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

同時,他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感。

自己這么給那些嬪妃、女樂、妓藝安排了日后的出路,給頭兒知道了會咋想?

這個可是事關重大的決策,弄不好會將西軍陷入不忠不義的境地。

李子云感覺到了事態嚴重,下了掛壁路后,吩咐楊得志把關挑選新兵。

之后,李子云又找到了傅彪,讓他請個郎中過來,但不能是方御醫。

傅彪不懷好意的笑著答應了。

李子云沒理會傅彪,自己領了數騎,向鹽山縣趕去。

在禁地內一間雅致的木房內,楊珠珠和幾個姐妹已給趙福金更衣,并燒好了姜湯喂她喝了些。

“姐姐,帝姬這趟遭了大罪,怕要惹風寒,還是給他請個郎中吧?”宮女范金梅擔憂道。

楊珠珠瞧了一眼已入睡的趙福金,嘆息道:“主子這番尋短見,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從今往后,一步也不能離開她。”

“金梅妹妹,你去懇求一下任婉容,請她出面找人尋郎中來。”

范金梅有些為難道:“姐姐,劉皇后和任婉容此前關系不太融洽,她會不會幫帝姬?”

范金梅口中的劉皇后正是茂徳帝姬的母親明達皇后。

明達皇后生下了三子三女,趙福金為長女,之后是安淑帝姬、濟陽郡王趙棫、祈王趙模、洵福帝姬趙富金,她生下的最后一位皇子正是出鎮真定府的信王趙榛。

楊珠珠嗔怪道:“你提這些舊事做甚,任婉容她如今也不再是什么婉容,叫她任姨娘得了。”

范金梅想到“姨娘”二字,噗嗤笑了起來。

“姐姐,你瞧那李家公子也是個年輕俊才,怎么把人救了就撒手不管了?”

“管?怎么管?”

范金梅瞟了一眼睡著了的趙福金,吃吃笑道:“起碼得請個郎中呀。姐姐你就沒瞧出來嗎,這李家公子是個癡情種呢。”

楊珠珠嗔道:“奴家看你才是個癡情女,只是李公子不但家世好,如今還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怕瞧不上你呢。”

“姐姐,哪有啊!咱們這些做奴婢的可不敢高攀,我說的是……”

說著,范金梅朝趙福金努了努嘴。

楊珠珠聽了一聲嘆息:“唉!帝姬是奴家的主子,奴家自然希望主子好好的活著,可你瞧當下的境況,能活著已是不易了。”

趙福金突然翻了個身,嚇得楊珠珠連忙閉嘴。

范金梅偷偷的捅了一下楊珠珠的腰肢,湊近她耳邊悄悄道:“該不會全聽進去了吧?”

就在這時,屋子外邊傳來了腳步聲,楊珠珠和范金梅連忙推門出去。

門口兩個將軍領著一個儒衫的文士,正向這屋走來。

領頭的一位將軍她們都認得,正是此地的總教頭傅彪。

傅彪見了兩個侍女,僅點點頭算是招呼了。

“茂徳帝姬身體可好,李子云請了個郎中過來瞧瞧。”

范金梅聽了傅彪的話,悄悄朝楊珠珠身邊靠了靠,偷笑道:“姐姐,我說的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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