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賈平投信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484字
- 2025-03-20 15:14:42
將裘侍讀請走后,賈平才吐出一口濁氣。
“去你娘的施舍,我賈平需要你施舍么?”
回想加入五馬山,賈平滿肚子唏噓。
從雄州開始隨大流逃難,被金軍追殺過,被兵痞爆捶過,最后被土匪,其實就是流民本身搶劫一空。
身無所物還不算完,身體還在。
隨行一個身上肉還算豐腴之人,隔天早上就莫名其妙的撞石頭死了。
一群眼光綠油油的饑民瞬間將其瓜分。
賈平當場將膽汁都吐完了。
所幸父母生就自己一副尖嘴猴腮模樣,顛沛一番更只剩一層皮,要不然自己也要被石頭撞死。
逃離這群非我族類后,賈平用盡最后的力氣爬入山中,準備為自己找一塊山好水好的福地,連同滿腹學識與抱負一起埋葬。
卻,餓暈在山道上。
待醒來后,賈平感覺一身的暖,肚子貌似也被灌了些湯。
趙邦杰將他救了。
賈平開始使盡渾身解數幫趙邦杰壯大勢力。
可,林子是大了,鳥卻成不了鳳凰。
趙邦杰終究不過是綠林中一草莽,扶不上墻。
沈放本人的魅力趙邦杰是學不來的,自己辛辛苦苦挖來的人與財,被趙邦杰屯在山巔胡吃海喝。
反觀五馬山的鄰居西軍,占據了一塊進可攻,退可守的天賜寶地。
數十里長的井陘道為西軍提供了足夠綿長的防御力。
賈平不自覺的將目光望向了西軍,盯準了沈放。
他在平定軍谷地打造一塊屏障乃絕頂聰明之舉。
可是在真定城外屯田卻令人費解了。
真定府地界平原一望無邊,乃四戰之地,修些堡壘駐些兵又有何益?
金軍的騎兵若進入了平原,具備了摧毀一切阻礙的實力,沈放不知么?
他將西軍所有傳神之戰役都聽了去,發現這個沈放身上的迷霧越發重了。
殺真定府監軍龔文忠,殺龍廂衛出來的指揮使熊凱,殺張孝純之子張灝。
如此恣意妄為,他就不怕朝中那些御史秋后算賬嗎?
從裘侍讀的態度可以看出,沈放根本不鳥真定城里那尊大佛。
沈放尊信王為佛,不過是為了豎旗招攬英豪罷了。
那這次沈放興師動眾大舉南下攔截金軍,又是何意?
難道是為了討好更大的佛么?
五馬山弟兄下山那一戰賈平也參與其中了。
為了這次嶄露頭角,信王遣曹殿帥親臨指戰。
曹殿帥所為,令人大失所望。
曹曚只遠遠的駐馬于山腳下,命士兵來回傳令,指點江山般的運籌帷幄。
馬大胡子伏擊了一支從槐水邊潰敗下來的金軍。
這支金軍已如驚弓之鳥,面對山上下來的弟兄蜂擁而至,沒有作多大的抵抗便再次潰逃。
這次就連賈平也以為,五馬山的烏合之眾估計要正名了。
結果從南方殺來一支千人騎兵,只一個沖鋒便將五馬山弟兄沖的七零八落。
金軍像割韭菜一樣割下義軍的頭顱,恐怖又慘烈的場景終于擊潰了馬大胡子的斗志。
馬大胡子一聲唿哨,大伙兒一窩蜂的向山區狂奔,丟下近兩千弟兄的性命才算逃出生天。
賈平一個羸弱書生能有什么戰斗力,就算極為不甘也只能夾在人群中逃命。
賈平受到了深深的打擊,難道自己這一生都要與一群草莽英雄捆綁至一起嗎?
賈平不甘心,帶著兩個隨從南下,追蹤西軍與金軍的戰斗,直到裘侍讀來山寨的前一天,才從信德府趕回來。
他一眼就看穿了沈放的策略。
西軍圍而不攻,與半渡而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金軍若不主動殺出城,必然陷入這片春天的泥濘之中,招致覆滅。
“哎,假諸葛,那秀才都說了些啥?”馬大胡子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了大屋。
賈平回過神來,寡淡道:“裘侍讀說,有支一萬余人的義軍將進駐贊皇山。”
馬大胡子驚訝道:“除了西軍,哪里還有上萬人的義軍?”
“有,還是老西軍舊將所率。”
“誰?”
“張思麒,你應該聽聞過的。”
馬大胡子撓頭撓耳想了許久才應道:“哦,想起來了!還是種師閔老頭死那會兒的事,聽說失蹤了呢。”
賈平聽了馬大胡子對種師閔這般無禮,厭惡道:“種家世代多英烈,世人皆銘記,你這種土匪死了怕如同踩死只螞蟻一般。”
馬大胡子一愣,隨即怪叫:“管他娘呢,活著時能吃香喝辣,我馬大胡子就夠本了。”
“咦,”馬大胡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不對勁啊,他曹曚招那個張……啥來著的過來,是想搶我趙頭領的山寨吧?”
“哼,鼠目寸光,你也就這點出息。人家瞧得上你們那破山寨么?整個大宋江山都是人趙家的。”
馬大胡子被賈平這一罵,多少醒悟了些。
“假諸葛,那他曹曚攛掇張……張……”
“張思麒!”
“對,張思麒。攛掇他過來有啥用意呀?”
賈平兩根手指捏著一邊的山羊胡子,從鼻頭位置一路往下捋,笑道:“這個不敢隨意揣摩,但很有可能是想來一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馬大胡子若有所悟:“西軍不是信王殿下手里的兵嗎?難不成沈放想稱王稱霸,連信王殿下都踩在腳底下?”
賈平聽了不由大震。
馬大胡子來自市井,他的思維是只求結果不問緣由。
說白了,在底層市井生活的小人物,更能清楚而單純的發現人的欲望所在。
一往這方面想,賈平瞬時覺得事情可能會更嚴重些了。
金軍押解著大宋皇室北上,西軍連真定那尊佛都不放眼里,那沈放就沒把后果考慮進去。
不考慮后果行事,那他的欲望就……大了。
賈平不相信他沈放不懂功高震主和大宋重文臣輕武將的局面。
“馬大胡子,我求你件事。”賈平著急的說著,人卻往自己的房間跑。
馬大胡子很是納悶,可是見賈平神秘兮兮的樣子,也只好跟了過去。
賈平坐在案前,快速的研起了墨。
“假諸葛,磨墨這種小事就由我馬大胡子來干,你寫你寫。”
馬大胡子抓起桌面上的宣紙,殷勤的替賈平鋪好。
說實在話,馬大胡子雖然嘴巴上賤兮兮,可打心底里是羨慕加尊重賈平的。
能寫會讀,還眼睛一眨就一個管用的妙招。
不似自己,斗大的字帖腦門上愣是不知道畫的什么符。
賈平也不多說,提起毛筆,懸在半空老久才落筆。
“好字!好字!”
一旁的馬大胡子嘖嘖稱贊,被賈平橫了一眼,便閉嘴不言了。
寫好信箋后,賈平小心的吹了吹,又揚起來晾了晾,這才取來一根竹筒,卷起信箋塞了進去。
“馬大胡子,這封信關系到寨子里弟兄們的生死,沈放當下就在趙州的臨城、柏鄉一帶,這封信你要親自交到他手上。”
馬大胡子錯愕:“寫給沈放的?”
“我賈平哪次料的事不準?聽我的沒錯。”
馬大胡子接過竹筒,道:“假諸葛……不,真諸葛,沈放咋會認識我馬大胡子,萬一他將我轟出去咋辦?”
“你放心吧,沈放不是那樣的人。”
待馬大胡子離開后,賈平又陷入了沉思。
……
“沈太尉,軍門外有個贊皇山義軍馬頭領求見,說要見了你才說。”
沈放正與馬擴、廖宏二人商議戰事對策,見王小乙如此說,疑惑道:“趙邦杰的人?”
王小乙應道:“正是,他說是他們山寨軍師賈平有要事相告。”
沈放直起了身板:“讓他進來吧。”
趙邦杰暗通曹曚之事沈放有所耳聞。
趙邦杰當初死都不肯歸附西軍。
林良肱拉走了部分五馬山弟兄后,趙邦杰帶著自己的死忠進入了贊皇山。
這段時間以來,趙邦杰也收留了不少流民,甚至有些頗有財力的大戶人家都被他挖至贊皇山。
沈放始終采取開放的態度,愿來真定、井陘道的,他歡迎。不愿意留下來的,不送。
趙邦杰雖然一身綠林氣,也是個知道深淺的人,他絲毫不打擾井陘道軍民,也沒縱容手下弟兄出山搶劫騷擾軍民,與西軍過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
據說,趙邦杰之所以能有今天的隊伍,全靠他寨子里的軍師賈平。
賈平此人沈放也了解過,是有些能耐,起碼他的嘴皮子挺厲害,能把真定府的部分大財主說動了,跟著趙邦杰一起鉆大山。
這會兒他派人來求見,幾個意思?
沒一刻,一臉大胡子的馬大胡子走了進來。
馬大胡子對著沈放拱手拜道:“五馬山馬大胡子叩拜沈太尉山門。”
沈放笑道:“馬頭領,我這兒只有軍門,沒有山門。”
馬大胡子哈哈笑道:“我馬大胡子是個粗人,沒沈太尉這般講究。”
馬大胡子瞅了一眼馬擴、廖宏,道:“沈太尉可否借一步說話?”
“哦,”沈放望了眼馬擴、廖宏,“我西軍將領可不避嫌,都是信得過我的自家兄弟。”
沈放沒用“我信得過”,顯然眼前這兩個人是他心腹之人。
想明白了這點,馬大胡子不再糾結,從懷里取出竹筒,遞給沈放:“我馬大胡子不識字,沈太尉請自己瞧,咱家假諸葛說了,太尉一看便知。”
沈放接過竹筒,取出信箋看了起來。
包括馬擴在內,幾個人都發現沈放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顯然信箋上說的事,挺重要。
好一會兒,沈放收起信箋,拱手對馬大胡子笑道:“馬頭領,替我謝謝你家軍師,若是賈先生不介意,我想邀請賈先生移步臨城,放置酒答謝。”
馬大胡子沒想到沈放會這般客氣,心中戒心放下,開懷大笑:“沈太尉真是爽快之人,話我定會帶到,赴不赴約就看我家軍師的主意了。”
沈放摸了摸腰囊,卻沒摸出銀子,于是摘下配在腰上的魚袋,遞給馬大胡子,道:“遠來是客,我這正打著仗,也沒啥好禮物,這個魚袋是大宋天子所賜,贈予賈先生。”
馬大胡子雖然是市井狂徒,但是當官的身上系的魚袋還是知道是何物,見此連忙擺手:“沈太尉,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沈放將魚袋硬塞給馬大胡子:“馬頭領,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當我沈放是兄弟,就收下。”
沈放話都說到這份上,馬大胡子哪兒還能拒絕,當即一拱手:“謝沈太尉厚賞,兄弟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送走馬大胡子,沈放折回來,對馬擴與廖宏說道:“咱們真定信王府可不簡單呀,可替咱們召來大軍了。”
“信王殿下?他能干何事?”廖宏疑惑的問。
沈放將賈平的信箋遞給馬擴、廖宏二人。
馬擴看完后,皺眉:“聯合大元帥府軍?信王有沒跟咱們商量過?”
廖宏哼了一聲:“商量個屁,這還不明擺著嘛,他信王殿下是想借此奪功。他此前發的告北地軍民書,成了個笑話了。”
嚴格來說,當時程先送來割地降書后,是沈放親口口授,李若水手書的告書,但是最終卻用了信王趙榛的名義。
如此流傳,北地軍民包括黃河以南諸州府聽進耳中的,自然是信王殿下之鈞旨了。
賈平將曹曚拉攏張思麒入趙州,以及趙邦杰親自去山東尋找康王之事,一股腦兒都告訴了沈放。
并且,賈平在信箋中用了“勘亂”一詞。
信王邀請康王率軍西入河北西路勘亂,勘的是誰的亂?
趙榛的意圖躍然紙上啊!
到了最后關頭,他趙榛還是關心著他趙家的天下,甚至不惜俯身向康王叩首,來勘我沈放之亂。
趙構手里有百萬雄兵,而真定府西軍戰兵不足十萬,孰輕孰重,趙榛還是掂量得出來。
趙家人刻在基因里的行事風格真是一脈相承,不管局勢有多危急,他趙榛首先都想著要保護他趙氏一族的統治權。
他就不想想,真定府的西軍沒了,他拿什么來保護自己?
康王知曉金軍四處搜捕自己,直接丟下當今天子的翹首以盼不顧,有多遠躲多遠。
你趙榛幾斤幾兩沒點數么?
“張思麒還有臉回來嗎?”廖宏不屑道。
沈放一笑置之:“他張思麒又沒投敵,吃個敗仗而已。”
馬擴憂慮道:“信中信王殿下所指‘勘亂’,不正是西軍么?他這般指控會寒了將士們的心吶!”
馬擴不識張思麒,他更關注信王的言論,如此緊要關頭,他信王殿下不思抗敵,卻挖空心思排擠誹謗西軍,著實令人心寒。
沈放對趙榛的心思倒反應沒那么大,他更關心的是,萬一張思麒真敢踏足戰場,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再假設一番,康王的大元帥府軍也踏一腳進來,是利是害?
雖然以趙構的做派,派兵的可能性為零。
沈放猛然想起,張思麒不是在河間府、祁州、永寧軍、深州一帶活躍嗎?
他若是動身,完顏阇母不可能沒有動靜。
本來派伍有才、范二兩支精銳橫在真定與河間府之間,考慮的就有完顏阇母。
完顏阇母幾乎橫掃河北東路諸州府軍,兵力幾何很難估計。
如今斡離不北上遇阻,他豈敢置身事外。
若幾方勢力都參與進來,信德府一帶將有不下于二十萬的軍隊。
二十萬士兵聚集在一處混戰,誰都不敢保證會發生什么事。
沈放望向馬擴,道:“馬指揮使,通知林良肱、曹弘、陳龍他們過來商議一下。如今的局勢發生了變化,西軍不能繼續跟他斡離不比定力,要提前打亂僵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