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李綱少宰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267字
- 2025-03-04 23:23:55
李綱來了真定城?
沈放聽了也是大吃一驚。
自從第一次汴京圍城之后,李綱被朝中主和派遠遠的踢去了荊湖路,人還沒走一半路程,一道圣旨追上去,又將他貶入巴蜀。
此后,沈放也沒再關注過這個大名鼎鼎的汴京四壁守御使,退敵功臣。
沈放只知道他投奔康王之后,只當了七十七天宰相,之后一直被邊沿化,直至身入黃土。
李綱為何會北上真定,不是康王先招攬他么?
“李伯紀怎么會出現在真定?”李若水聽了也感詫異。
王啟應道:“下官也不知,李少宰只帶了十數名隨從,現正在麥地里瞧麥子去了。”
沈放自從聽到李綱這個名字開始,就一直搜盡枯腸整理李綱的履歷。
在自己的構想中,根本沒有李綱此人。
說難聽點,自己感覺還沒能力駕馭這個狂熱的主戰派。
同樣是抗金,自己的抗金與李綱的抗金主張目標一致,出發點卻謬之千里。
自覺告訴自己,自己和李綱不是同路人。
不過好奇心驅使,沈放還是主動出了城,親自到麥田里去尋找李綱。
沈放領著李若水、馬擴等幾名將領出了城,由李綱派來報信的隨從引路,在麥田中央找到了李綱。他正伏身田間,撫摸著剛拔節的麥桿。
李綱三十四歲,面相卻蒼老得像五十歲的老人,展角幞頭下耳根邊上全是灰白發絲,高挺的鼻梁,熠熠有神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李清卿,這麥田是……你張羅著種的?”問話時,李綱的眼神滿是不可思議。
李綱沒見過沈放,沈放又是跟在李若水身后,讓李綱以為跟在李若水身后的兩名將官僅是他隨從而已。
李若水向旁邊讓了一步,呵呵笑道:“伯紀兄,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模樣,一個大宋少宰趴在地上數麥苗。”
“真乃奇跡啊,奇跡!”李綱對李若水的調侃視而不見。
“誰敢想象烽火連天,戰亂不休的北方土地上,竟然還能找著一片無邊的麥田。”
李綱雙目如炬,繼續抬眼遠望,平原之內盡是一片青蔥,禁不住感嘆:“春雨馬上要來了,春雨一下,麥苗該鉚足了勁噌噌猛長,百姓們才有盼頭啊。”
沈放沒有搭話,而是想到了此前陳遘北上定州時,同樣小心翼翼的勒馬前行,生怕踩倒了一株麥苗。
從這些細微的舉動中,能發覺一個人,一個官員對于民生福祉的重視程度。
李綱自不必說,北宋末年往返奔波,滿腔熱忱的呼吁舉全國之力一同抗金,滿腹心思都系在趙宋國運之上。
“伯紀兄,”李若水指著一旁身材筆挺的沈放,笑吟吟道,“這位才是正主,沈放沈國守。”
李綱這才將目光移向沈放,眼神中比見了麥田更是不可思議。
“怎么,在你李伯紀眼里,虎將都應須發怒張,眼似銅鈴么?”李若水笑問。
“伯紀兄,我剛見這位沈太尉時,也是懷疑,一副書生模樣的人能上馬執戈,激戰方酋嗎?結果他沈國守就是這么個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金人給他送了個外號,旋風將軍。”
兩人話都聊到了自己身上了,沈放再也不能旁觀,他十指并攏,彎腰雙手一揖,道:“晚輩沈放見過李少宰。”
李綱這才躬身回禮:“老朽早已不是什么少宰,如今不過是個戴罪之人罷了。”
“那是老天不開眼,”沈放抬起頭來,“天下人記住的是,汴京城內一己守護大宋國祚,守護萬民的李少宰。”
李綱笑了起來,細密的魚尾紋一直延伸入了耳根發絲中。
“嗯,不錯,李清卿的眼光獨到,替大宋保薦了一位股肱之臣。沈……國守,這表字何人替你起的?”
李若水搶著回答:“是種家老三種師閔替他取的表字,來自周禮·虎賁‘國有大故,則守王門’,如今看來,老種才是慧眼識英才。”
李綱點點頭,道:“種家滿門皆英烈呀,國守你與種師閔是什么交情?”
沈放躬身道:“種相公是晚輩的引路人,萍水相逢卻助我極多,晚輩當種相公父母叔伯以待。”
李若水哈哈笑道:“伯紀兄,你可當他是種老三的義子,如今的大宋西軍正是種家西北西軍的血脈延伸。”
“嗯,懂感恩,知禮節,端的是好品行。”李綱笑道,“你為何想到軍屯,這一馬平川的平原,萬一金軍打來,這片大好的麥田將遭殃了。”
沈放:“李少宰,民之根本在于土地,晚輩令軍民耕種麥地,一是為補充廩給,二是想告訴百姓,西軍有能力守護這片土地。”
李綱點點頭:“所以,你這方寸之地吸引來了十萬軍民。可你確信修一批石堡,置一批強弩騎兵就能抵擋金軍的鐵騎嗎?”
“回少宰,西軍與金人大小十余仗,打的是意志力。若是來個知道我秉性的金將,他會很謹慎,若是來個新的對手,他會很吃虧。”
“霸道,”李綱哈哈大笑,“這一路行來,老朽全力打聽你這個大宋旋風將軍的事跡。不論老幼,匪或抑兵,對你沈放都是贊不絕口,今日看來,傳言非虛呀。”
“少宰謬贊了,不過是將士們用命,老鄉們用心。若是我一人,縱有通天的本領也是不濟事。”
“好一個用命用心,江山垂危,還能有這么個將領能凝聚人心,守護一方,著實令人欣慰啊。”
李綱眼眶里晶瑩剔透的蓄著水,話語中多了一分哽咽。
可以感覺到,李綱真是動情了。
“李少宰,你此行來真定,所為何事?”沈放淡淡的問。
李綱收拾一下情緒,臉色變得沉穩:“老朽是收到了康王殿下的邀請,希望老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康王當前在濟州,老朽既然已過了黃河,不想就此再返回南邊,聽聞信王依然出鎮真定,所以就望真定來了。”
沈放應答一聲,引導李綱向真定城方向走去。
李綱無心之間道出了趙構的下落,看來他并未因為西軍崛起,宗澤、王彥、岳飛等將奮力抗戰而選擇留在黃河沿岸,依然趙跑跑了。
李綱沒有見到康王,他跑來真定找信王是何意?
他知道西軍勢力范圍內誰說了算嗎?
此前信王、李若水、曹曚三人搭伙,并不能攪起什么風浪。
但是李綱如果加入其中,以他的威信,信王營陣的威望將成幾何倍數增加。
自己如果真要對付他們當然不在話下,可以輿論會對自己非常不利了。
相較于李綱的威望,自己到底到了哪個位置還不好說。
沈放極其郁悶,可是這個不請自來的大神還真不好打發走。
因為李若水喋喋不休的將真定、井陘道的狀況告訴了李綱,引得李綱陣陣贊嘆。
看這架勢,他老人家不逛遍了真定和井陘道是不會罷休了。
沈放猛然想起,李若水還在出使燕京時曾說過,他已將西軍的狀況向天子趙桓講過,當時李綱還在尚書右丞位置上。
自己當初被越級提拔,直至后來升為河北西路置制使,這期間應該有李綱出力。
從李若水與李綱的對話可以看出,他們關系匪淺。
一行人騎行至轉運司衙門前時,潘誠與魏大勛等將領已等在衙門口。
沈放趁機攔住李綱,道:“少宰,晚輩今日有重要軍情與指揮使們商議,改日閑下來了再與你詳談。告辭!”
說罷,不待李綱、李若水應答,對潘誠喝道:“潘指揮使,為何姍姍來遲,克敵軍將領是否到齊?”
潘誠正要迎上來,卻聽到沈放喝令,有些懵。
沈放一直以來對各軍指揮官們從不呼呼喝喝,今天是怎么啦?
倒是同樣站在門口的譚初反應過來,連忙答上了話:“太尉,潘指揮使與眾將早已等候多時。潘誠,你速速隨太尉去兵房,文官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譚初發現了李綱,心里暗道不妙,李綱與李若水在朝中私交極好,政見更是一致。
李若水將李綱請來真定,沈放有得頭痛了。
譚初快步急走,將李若水與李綱攔下。
這邊沈放、馬擴早已將馬交給衙差,匆匆進了衙門。
“李少宰,你怎么會在真定府?”譚初對著李綱深深一揖,納悶的問。
李綱是政和二年進士及第,而譚初取進士比他還早一年,李綱自然也認識譚初。
“譚知軍,你不是在平定軍任知軍么?怎么會到真定府來了?”
譚初一愣,隨即笑道:“李少宰說話真是不饒人呀。是這樣的,平定軍現在也受西軍統轄,沈太尉因戰爭需要,暫時將我調任真定。”
李綱若有所思,望向李若水:“那李清卿你呢?”
李若水自嘲道:“我現在與你李伯紀一樣,身無半職。沈國守嫌我一個老頭礙眼,令我去山西承天寨,可是我沒興趣,從未赴任。”
李綱又看了一眼譚初,道:“你們二位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譚初哈哈一笑,道:“李少宰,李府尹是嫌沈太尉將他寶貝兒子拐跑了,正生悶氣呢?”
“哦?”李綱疑惑的看向李若水。
譚初也不馬上應答,做了個請的姿勢,道:“李少宰,先進去喝口熱茶,待會兒慢慢跟你詳細解釋。”
誰知,李若水卻哼了一聲,冷笑:“譚知軍,你的茶我喝不慣。我這會兒也有要事去找曹殿帥,告辭。”
說罷,李若水拂袖而去。
李綱瞇起了眼,見譚初一臉尷尬,問:“你與李清卿有嫌隙?”
譚初恢復了平常臉色,搖頭道:“李清卿是與我坐著的真定知府位置有嫌疑隙。”
“他與知府位置有嫌隙?李清卿可不是貪慕虛榮之人,他跟你爭知府位?”
譚初意有所指,道:“誰坐這個位置他都會爭,可是沈太尉偏不給他坐……”
譚初拖著李綱在衙門議事廳廳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衙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須臾,一身火紅襯里,外罩銀色甲胄的曹曚大步踏了進來。
曹曚身后,天威軍指揮使曹弘臉色緊繃的跟了進來。
曹曚先奔議事廳,拜會了李綱,之后也不問李綱為何來此,臉色凝重的低頭喝茶。
李綱見曹曚風風火火的趕來,卻一聲不吭低頭喝悶茶,他身后一位年輕將軍同樣危襟正坐,卻顯得異常緊張。
曹曚在汴京城第一次抗擊金軍時,曾受李綱指揮守城。
雖然李綱的策略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是汴京城內文武朝臣對他的態度始終很排斥。
原因私底下都已傳開,百官都在懷疑是李綱策動太學生陳東伏闕上書,逼宮天子讓步。
那一次由太學生牽頭的動亂導致十余名皇帝的近侍被憤怒的京城百姓殺死,甚至連太宰李邦彥也差點被百姓抓住撕碎。
事件的結果是欽宗皇帝做了讓步,恢復了李綱與種師道的職位,一眾主和官員失望透頂。
種師道沒多久就病逝了,剩下的李綱境況可想而知。
此后一系列針對李綱的彈劾,李綱只能默默承受。
李綱望著譚初,問:“譚知軍,這又是為何?”
譚初雖然敢言語頂撞李若水,可是在曹曚面前他卻沒這個膽。
一來曹曚也帶了兵北上,聽聞又招募了不少義軍,雖然被西軍諸將擋在真定之外不能駐扎到西軍的管轄范圍,但是兵勢頗強。
二來曹曚的身份擺在那里,真定曹家在太祖朝已顯赫四海,傳到當朝雖然威風不及折家、種家,但是威風依舊在啊。
“李少宰,軍中之事下官不能插手,沈太尉有命,各司其職。”
一旁的曹曚猛然一拍桌子,喝道:“自太祖肇世以來,武將就沒他沈放這般跋扈的,虧你譚知軍還是天子門生,怎么在他沈放面前卻畏畏縮縮的像個婦人。”
曹曚拍了拍胸脯,怒道:“這里是真定,是我曹家祖地,我祖上曹彬輔佐太祖打下大宋江山,也沒他沈放目中無人!”
一旁站立伺候的曹弘嚇出一聲冷汗,連忙制止道:“大伯,真定今日還在我大宋手里,完全是沈太尉的功勞。沒有他率領西軍屢戰金人鐵騎,真定城早已焚成廢墟了。”
曹曚橫了曹弘一眼,大怒:“你閉嘴,這里輪不到你來說話。你這孽子胳膊拐向哪兒了?嗯!”
就在此時,議事廳外轉出一個人,敦實精壯,一身似乎要爆炸出來的結實肌肉,雖然穿了寬大的袍服依然顯眼。
“那姓曹的你說說看,這兒誰才有說話的份?”
曹弘見了此人,臉色大變,聲音顫抖的告饒:“伍指揮使,我大伯平日里脾氣就這般,并非針對頭兒!”
“哼!若不是你這個兔崽子還知道自己的命怎么撿回來的,還知道喚一聲‘頭兒’,老子先把你腦袋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