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其實是單親家庭，父親出軌后，母親獨自把她撫養長大。

所以對出軌男深惡痛絕，聽周艷玲說許長山當著諸多親戚的面宣布悔婚，當時就惱了。

說什么也要帶著周艷玲去找許長山，把指頭懟在他臉上，說：你可以不愛，但請別傷害。

周艷玲心情卻很復雜。

這一周，她一直在等許長山的電話。

盡管許長山已經幾次表現出對她的冷漠了。

沒辦法，兩人這么多年的相處中，周艷玲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地位。

這種落差不是一時半會能扭轉過來的。

而許長山一直不來電話，她的情緒就慢慢變成憤怒，積壓在胸口了，她也想找到許長山，看看一周過去，他混成了什么慘樣。

周艷玲跟家里通電話的時候，可是聽說了許長山離職的事情。

還聽說面粉廠的李主任，拍著桌子在廠里罵過街。

說什么許長山就算跪著求他，面粉廠也不會再把他召回去。

周艷玲覺得，許長山這一周應該在找工作，肉聯廠那種國企他是進不去的，人家廠里又不招人，他想進去只能找關系。

許長山有關系嗎？

周艷玲對他的關系網了如指掌，知道絕無可能。

正因如此，周艷玲覺得她再次面對許長山時，能依舊保持之前的風采，最好是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再對他說：幸好我沒嫁給你。

昨天，周艷玲做夢都是這個場景。

“對了小玲，你知不知道去哪找他啊？他辭職來市里，干嘛去了？”

“我只聽說他想做買賣，不過他坐車的時候說，要去肉聯廠。”

周艷玲悶悶不樂的說。

王芳眉梢皺了會，說：“那明天去打聽打聽吧，肉聯廠遠嗎？”

“在西二門那。”

“西二門……”

王芳趴在周艷玲墻上貼的地圖上看了會，找到了：“好遠啊。”

周艷玲點頭說：“我找了人，騎摩托送我們過去。”

王芳也沒多想，哦了聲，又開始在心里批判某渣男了。

暴雨，讓本就悶熱的空氣中充滿了水分，讓每個人身上都黏糊糊的。

不少周六值班的肉聯廠員工的，都叫嚷著等下班后，回家先沖個澡。

荀思源沒心思沖澡。

他有倆煩心事。

一個是明天就得見馮培虎了，據說他還帶了個海歸小姑娘。

“算起來馮培虎也是個海歸了，他那臭脾氣經過資本主義熏陶，還不得更臭了？偏偏老胡還要我把文淼帶上，文淼還是叛逆期……”

文淼和那個海歸小姑娘，能聊得來嗎？

我不會再跟馮老虎吵起來吧？

這倆問題，在荀思源腦海中走一圈就過去了。

真正讓他煩心的是另一件事：后勤的那幾臺舊機器。

昨天和許長山的談判情況，荀思源今天一早就去找胡盛勇匯報了。

許長山是想拿肉聯廠的資源，獨立做生意。

荀思源就是被這一點，惡心的不行。

他的意思是，許長山做不了就換個人做，現在有育祥集團一個敵人已經夠頭疼了，他們堅決不能培養第二個敵人。

盡管，一千個創業的人里，也未必會有一個人能成功。

但萬一呢？

將來許長山真的做起來，開始跟他們競爭肉產品市場了，荀思源一想到他是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絕對會惡心的睡不著。

可胡盛勇卻讓他回來多看兩邊毛選的階級論，等他的消息。

荀思源看了，也分析了。

從許長山這狗比的理論，全是西方加盟商那一套，一旦做起來，肯定是不折不扣的資產階級啊。

可老胡，讓他等什么呢？

六點多鐘，天快黑了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

胡盛勇背著手走了進來：“老荀，陪我走走？”

“哦哦。”

荀思源忙把煙頭碾滅，跟了出來。

胡盛勇繞著偌大的廠房外圍路，往后方走，一路都有員工跟他們問好。

等到了沒什么人的地方，胡盛勇才說：“我跟上面申請了一下，說肉聯廠要扶持本地民營企業。”

荀思源心里一跳，知道胡盛勇這是答應了許長山。

他忙問：“上面怎么說？”

胡盛勇深吸口氣：“上面的意思是，支持我們肉聯廠自救，也鼓勵地方人民，多多創業。”

說完，胡盛勇又補充道：“還說如果有困難，盡量扶持。”

這句話說完，荀思源表情有點變了。

胡盛勇說的上面，肯定不是本市領導了，因為胡盛勇本身的級別和資歷，在市內已經沒什么“上面”了。

這是省里的意思。

當然了，省里壓根不可能關注一個小小的許長山，它們只是做出一個態度：對地方民營企業，它們持支持態度。

肉聯廠如果能通過這種方式自救，也不失為一種體面。

總好過被淘汰。

荀思源沉默了下：“可這樣就是養虎為患，將來……”

“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胡盛勇打斷他：“再說了，市場份額就這么大，如果許長山真正能做起來，他的競爭對手根本不是我們。”

“育祥集團。”

荀思源接上了話茬。

按照階級論的說法，許長山就是育祥集團的敵人，而他們目前最大的敵人也是育祥集團。

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胡盛勇走到了后勤部的倉庫前，停住了腳步：“比起許長山，我更擔心育祥集團在未來幾年中，徹底把市場霸占，那樣一來，我們就真的沒有翻身仗可打了。”

他沒說錯。

如果沒有許長山的存在，肉聯廠在未來幾年中會陷入慢性死亡。

在許長山的上一世，育祥集團就是這樣成為本市龍頭的。

“您的意思是，把機器，給許長山？”

荀思源悵然的問。

他突然感覺，他好像快被社會淘汰了。

胡盛勇哈哈一笑：“那些舊機器還是咱們三年前淘汰下來的，想著在擴增車間的時候，用上。沒想到不等擴增車間，統購統銷先來了。”

“盡快找他聊聊，把事情定下吧。”

胡盛勇說完，又補充道：“不過要在合同上補充上，機器是借的，而且有折舊費，一年就算他百分之四。”

折舊費還每年收取？

這是把機器當成貸款，貸給許長山了啊。

胡廠長還真不是吃虧的人。

荀思源笑了起來：“行，那我明天就找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