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不要銷售部門了？”

被許長山一頓數落后，荀思源皺眉問。他也算脾氣好的，挨了罵還虛心求教。

畢竟廠里效益一減再減，他這個銷售部門的老大壓力山大。

而且他也察覺到許長山不是隨口吹牛了，所以才追問了一句。

就見許長山彈了下煙灰，笑嘻嘻的說：“可以找幾個想賺錢卻沒本錢的代理商嘛，給他們供貨，按月收他們的代理費。這樣又能把囤積的貨物賣出去，每月還能有固定收入。當然了，想代理也得出點……”

許長山說著，捻了捻手指。

這其實就是后世的加盟商模式。

荀思源見識也不算淺，一聽就皺起了眉頭：“有人會舍得出代理費？”

“你得找對目標人群，那些沒錢，卻又夢想遠大的傻……呃，有志青年。”

許長山吐了個煙圈：“這些人，看中的是未來收益，他們心里充滿希望，都做賺大錢夢呢。”

“你們呢，就得販賣夢想，多說些好聽的，比如今天代理罐頭，明日百萬富翁之類的。到時候，他們用代理費購買你們賣不出去的豬肉當成資產，而你們把囤積的豬肉甩出去，變相減少了負債，大家雙贏！”

許長山說到最后，甩了句英文：“winwin懂不懂？”

荀思源臉皮不自然的抽了下，問：“他們購入的資產，能變現嗎？”

這些罐頭，連他們都賣不出去，供給了代理商，代理商就賣得出去？

許長山笑了：“這就得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荀思源有點繃不住了。

他也知道用罐頭忽悠加盟商不現實，畢竟現在罐頭處境擺在這。

可如果換一種熱銷商品呢？

或許一百個代理商只有一個能賺錢，但他們只要大力宣傳這一個店，就能忽悠一個又一個新的代理商加入。

這種做法，肯定能賺錢。

可……

是不是有點缺德？

荀思源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寒意：明明對方才二十歲出頭，可怎么感覺比他這個五十多的人，還會坑人？

許長山看著他的表情變換，笑吟吟地吸了口煙。

他說的這些東西，在市場經濟剛剛起步的大陸，還很新鮮。

足夠震一震荀思源的小腦袋瓜了。

他也見好就收，把煙頭一丟：“不跟你扯了，回家吃飯。”

說完，掉頭就走。

“唉，小兄弟……”

荀思源想攔住他，許長山的主意雖然缺德，但的確有點東西。

起碼代理商這個主意，他從來沒想過。

只是剛不等說完，許長山又跟另一個鄰居打起招呼來：“張嫂，買菜剛回來？你買啥菜啊，今晚還來我這喝酒?！?

“哪能老麻煩你呢……”

兩人聊著聊著就上了樓。

荀思源卻在原地站了很久，被許長山這么一啟發，他似乎抓住了點思緒。

可抓的又不是特別住。

三號宿舍就在路對面，能看到許長山上到三樓后，跟走廊里不少人打著招呼。

最后停在了閔春雅的宿舍前。

荀思源一愣，想起來了，那個年輕人怕不是中午時候，紅姐說的那個體驗生活的有錢人。

看他的談吐見識，的確不像是普通人。

前些年廠里也分配過一些大學生，但都沒有許長山給他的印象深刻。

“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荀思源喃喃說著，走向不遠處的自行車亭。

就在他騎上二八大杠時，許長山的目光也從三樓走廊落在了他身上：他在荀思源心里的人設，應該立住了。

這敲門的第一磚，算是砸響了。

在許長山的記憶中，今年年底，趙家的育祥集團，成了本市的龍頭民企。

他們家旗下，就有屠宰場和食品廠。

這也成了壓垮肉聯廠的稻草，沒幾年肉聯廠就資不抵債，宣布破產了。

許長山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就是因為周艷玲的初戀趙蘭成，就是趙家人。

那些肉聯廠的領導，現在肯定很著急。

從荀思源今天的狀態也能看得出來。

許長山希望等荀思源徹底坐不住了，能想起三號樓住著這么一號世外高人。

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遠。

“小許，來，我敬你一杯！”

后面的牛玉華又開始吆喝了，許長山轉身：“來了，牛哥，你喝這么多明天不上班啊？”

“周末我得加班，明天調休?！?

“你不去歌舞廳找小麗？”

旁邊的老王問。

牛玉華搖頭：“不去。”

老王嘿嘿笑了聲：“早這樣就對了，你一天天地去歌舞廳過夜，上班卻沒精打采，能不挨罵嗎？”

“就是，你這樣上趕著追，人家反而瞧不起你。好好的人不當，你去當舔狗?！?

這哥們說完，許長山臉一黑：“喝酒就喝酒，怎么還罵人呢？”

這些人是在罵牛玉華，不是罵我吧？

是吧？

是吧？

許長山想到這，就見牛玉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說：“明天我在宿舍休息，他們不陪我喝，老許，你陪我……”

許長山端了下酒杯：“喝?！?

老牛在追一個歌舞廳上班的姑娘。

他是農村出身，人很老實，第一次被帶去歌舞廳喝酒時，連點酒都不會。

當時還被周圍的熟客笑話了一番。

歌舞廳的服務生小麗卻很耐心，手把手的教他。

于是，牛玉華就淪陷了。

一發工資就去消費，獻殷勤。他也表白過，可一直沒得到回應。

為這事，牛玉華沒少耽誤工作，領導批評他也不是一兩回。

今天這頓酒喝的格外晚，一直到凌晨，老王他們都各自回家抱媳婦兒了，許長山和牛玉華倆光棍卻還沒走。

又一杯酒下肚后，許長山打著哈欠說：“牛哥，時候差不多了?！?

“昂?！?

牛玉華眼珠子晃悠著，剛起身就差點整個栽倒。

許長山趕緊攙扶住他，就聽他在那嘟囔：“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

一聽這話，許長山眼角抽了下。

咋這么耳熟呢？

上輩子和朋友喝醉后，他也常說這句話。

眼下看著牛玉華，他就跟照鏡子似的。

許長山送他回宿舍后，醉醺醺的回了出租屋。已經快一點了，閔春雅的主臥房門緊緊關著，但門縫中透出的光卻表明，她還沒睡。

許長山沒興趣管她大半夜的不睡覺干嘛，回到臥室時卻發現，他床頭桌上放著碗豆芽湯。

這玩意是醒酒的，還冒著熱氣。

看得出來，剛煮不久。

不用問，閔春雅煮的。

幾口喝干后，許長山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他睡到十一點才醒，還是被牛玉華叫醒的，他昨晚喝大了后人雖然迷糊，但還記得是許長山送他回去的。

這是道謝來了。

提了兩盒罐頭進屋后，許長山笑道：“就為這事，還送禮?。俊?

牛玉華悶聲說：“我那點破事就你愿意聽，我不想你也瞧不起我。”

“呼?！?

許長山吐出口煙霧：“老牛，我問你，你覺得你為什么追不上小麗？”

答案牛玉華早就知道，可他拉不下臉來說。

扭捏了會才磕磕巴巴的開口：“他在歌舞廳，接觸的有錢人挺多的，我這種流水線工……”

說到一半，他又辯解了幾句：“我也不是說她嫌貧愛富，小麗挺好的，是我自己有問題?！?

“你看的還挺清楚?！?

許長山笑了：“那我再問你，如果領導愿意提拔你，讓你當個小干部啥的，小麗會不會高看你一眼？”

“會、會吧。”

牛玉華嘆了口氣。

許長山彈了下煙灰，看著他的眼睛：“你想不想讓她高看你一眼？”

“想有啥用，廠里就這么幾個干部……”

話說一半，許長山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晚上再來找我，我幫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