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思源的感慨，讓大家很有共鳴。

肉賣不出去，冷庫吃緊，廠里只能內部消化。

于是肉聯廠餐廳里，頓頓都是各種肉各種罐頭。

辦公室里另一個小領導苦笑起來：“那荀部長你還不想想辦法，早點把我們的罐頭賣出去？”

接著又有人嘆氣：“唉，今早我去商超做統計，結果咱們的產品才賣出去三分之一。”

“我看再這么下去，咱們都要丟飯碗咯。”

他們沒市場！

同樣的罐頭，人家民營企業賣的更便宜。

同樣的肉，人家更新鮮。

現在肉聯廠的效益是一降再降，生產停滯，廠里所有人都在盯著銷售部。

本來賣貨就是他們的責任。

有個女同志愁的都有白頭發了，嘆氣說：“早知道，不進咱們銷售部門了。”

荀思源有些不滿：“行了，都別哭喪個臉，前些年不愁賣的時候，咱們部門可最輕快。那時候，你們怎么不抱怨在銷售部？”

大家本來就氣勢不振，荀思源說完，辦公室里連個吭聲的都沒有了。

荀思源沉默了下，轉移話題：“紅姐，我聽說這兩天晚上三號樓的員工，組織聚餐了？”

“也不是聚餐，是有個外面的人租了宿舍，請他們吃飯呢。”

紅姐撇撇嘴：“聽說是個有錢的主，連請了三天。”

“連請三天，靠譜嗎？別是騙子。”

天底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有人會懷疑也正常。

紅姐沒好氣的翻個白眼：“騙子圖什么？圖咱們員工月底發的罐頭？還不夠人家請客吃飯的呢。”

“也是，咱們也就發的起罐頭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聊開了。

荀思源卻坐回座位，抽起了煙，臉上全是惆悵。

五點半，剛下班的荀思源來到三樓會議室，推開了門：“領導，我來了。”

“老荀，快坐，說說你的想法……”

等開完會，荀思源走出肉聯廠大門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

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天上。

顯得肉聯廠門口那盞忽明忽暗的路燈，格外破敗。

開了一個多小時的會，屁都沒討論出來。

根本找不到自救的路在哪。

嘆息聲還沒結束，旁邊突然有人勾住了他的肩膀：“牛哥，走了，開飯了。”

“什么牛哥？”

荀思源一愣，側身看去，就見一個年輕人打量了他一會，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

趕緊松開他：“真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把您認成牛玉華了。”

廠里還有人能把我跟牛玉華搞混？

荀思源皺眉：“你是哪個車間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我？”

年輕人有點不好意思：“我不是咱肉聯廠的，就是剛租了你們三號樓的房子住。”

說著，他遞上一根煙來：“您見諒，我看你老嘆氣，還以為是牛玉華呢。”

掃了眼香煙品牌，荀思源接了過去。

平常下班后，荀思源直接就回家了，才不會接一個陌生人的煙。

可今天他煩得要命，加上人家遞過來的是好煙，他就接了。

見他接了煙，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得色。

這人正是許長山。

啪！

他拿出打火機幫荀思源點上，自己也叼上了一根。

深深吸了一口后說：“您也跟牛玉華一樣，愁廠里的事情呢？”

荀思源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害，這年頭肉聯廠的工人，都在愁。”

許長山懶洋洋地說：“大前年一堆農副產品取消統購統銷了，我聽說全國一千六百多家肉聯廠都不賺錢了。肉可是最饞人的買賣，你們肯定第一個遭殃。”

荀思源吐出口煙圈，語氣里帶著些驕傲：“物是人非咯，當年我們肉聯廠，一天能殺五千頭豬，拉生豬的車，從西二門排到中城橋。”

五千頭？

省會的中心肉聯廠也就這么多。

許長山心里翻白眼，心說你濃眉大圓的荀部長，也喜歡吹牛啊？

他嘻嘻一笑：“現在呢。”

現在？

荀思源嘆了口氣。

肉聯廠門口的路，都快要長草了。

許長山見他不說話，繼續說：“老哥，肉聯廠的時代過去了，只賣豬肉，已經不賺錢了。”

還用你說？

荀思源狠狠吸了口香煙，想把剩下的一半直接扔掉，可又不舍得。

萬寶路老貴呢。

自從效益降低，他這個銷售部門的領導帶頭和廠共患難，自己從薪酬里拿出一部分來，買廠里的肉。

結果就是家里的肉吃不完，他工資也不夠花。

已經很久沒抽這么好的煙了。

許長山就跟沒見到他的表情一樣，自顧自的說：“其實要說也是活該，大家都是同一片市場，你們競爭不過別人，怪誰呢？”

雖然許長山數落的是肉聯廠，可身為領導，荀思源臉上真有點掛不住。

皺眉說：“肉聯廠一開始是全國統一安排的，距離農村市場遙遠，當然沒法跟那些更靠近市場的民營養豬場競爭，這很奇怪嗎？”

“不過論品質和加工技術，那些民營企業也比不過我們。”

看得出來，荀思源還是有點驕傲的。

許長山撇撇嘴：“我看你們就是驕傲自滿，故步自封，既然有技術，為什么不搞產品？”

“怎么沒搞，我們也做了罐頭，你在市場上沒見過？”

荀思源皺眉說。

許長山嗤笑起來：“罐頭多貴，都快跟肉差不多了，有錢誰買那個……老哥，看你也像個文化人，怎么聊起天來這么費勁？”

他話里帶著嘲諷，讓本來就憋屈的荀思源，一下更憋屈了：“你有能耐你說咋辦？”

全國一千六百多家肉聯廠，都在求變。

至今也沒人想到什么靠譜的辦法。

現在又被一個毛頭小子陰陽怪氣，荀思源真忍不住，才擠兌了他一句。

他也絕不相信一個外行人能有啥主意。

許長山卻撇撇嘴說：“兩個辦法，要么提高利潤水平，要么進行資產優化。”

又是一句在后世用爛了的話，可荀思源卻一愣：“展開講講。”

“還不明白？”

許長山一副看木頭的：“提高利潤就得讓產品更新迭代起來，別老做你那個破罐頭，又賣不出去。資產優化嘛……”

“我看最先優化掉的，就是銷售部門，光發工資又創造不了營收，純純廢物。”

荀思源臉一黑：聊天就聊天，怎么還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