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解析夢境，是探尋潛意識的入口

夢的解析在心理治療中的作用

直到現在，在心理治療中應用夢的解析，依然飽受爭議。

很多醫生認為，意識和夢里的心靈活動都十分重要，因此在治療神經癥時，他們都會用到夢的解析。但也有一些人對夢的解析的價值提出了質疑。夢在他們看來沒有研究的價值，認為那不過是心靈活動的副產品。

如果某人相信，在神經癥的產生過程中，潛意識發揮的作用非比尋常，那他必然會相信，夢是潛意識的直接體現。相反，如果此人相信，在神經癥的產生過程中，潛意識并未發揮作用，那他當然會大大貶低夢的解析的價值。

如今，距離卡魯斯創立潛意識的概念已經過去了50余年，人們竟然還在討論潛意識是否真實。盡管夢的解析跟潛意識的假設明顯地存在著非常緊密的關聯，但我現在并不想為該假設做什么辯解，畢竟臨床治療才是我現在要討論的問題。

夢如果少了潛意識的概念，就只能算作大自然開的玩笑，以及白天的經歷殘留下來的記憶，其本身并沒有意義。要真是這樣，那我們再在這本書里展開論述，就是多此一舉。在探討夢的解析之前，要先承認潛意識很重要。因為我們直到現在依然認為夢是潛意識的，跟神經癥互為因果，并在神經癥的治療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我們并不認為夢僅僅是種理性活動。如果不能接受這種假設，就不會相信夢的解析在現實中的價值。

我們既已假設潛意識跟神經癥的產生原因存在因果關系，夢又直接體現了潛意識的心靈活動，那夢的解析工作從科學角度來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我們期待這份努力能讓我們站在相對科學的角度，為心靈的因果關聯做出闡釋。只是這一科學新發現對醫生來說，最多算是其在治療期間的副產品。縱使他知道夢的解析方法有助于探究心靈的因果關聯，但要他立即將其運用到對病人的治療工作中，還是不太現實。當然，他或許會覺得這種發現能在治療中發揮作用，因此，他更傾向于將夢的解析看作是他的職責所在。弗洛伊德學派就認為，必須要找到作用于潛意識的因素，向病人解釋這些因素，讓其了解自身患病的源頭，這樣才能實現關鍵的療效。

現在我們姑且認為這種假設能用事實證明，這樣我們就可以先探討夢的解析能否幫我們找到神經癥的潛意識原因，該方法要發揮作用，是否需要跟其他方法相結合。弗洛伊德對此做出的解答非常正確，這點我能大膽保證。我對該觀點的信心在以下情況下變得更強了：我發現從夢中能找到引發神經癥的潛意識內容，沒有半點兒誤差。大致說來，更能發揮這種效果的是“早期”的夢，也就是病人在治療早期敘述的夢。要解釋得更清楚明白，可能需要舉個例子。

以前有個社會地位很高的人有焦慮感、不安全感，來向我求助。他說自己有時會頭暈作嘔，經常感到頭重、窒息。其實他所說的癥狀，都是“高山癥”的表現。他事業有成，憑借自己的雄心、勤奮和才能，從窮苦農民的兒子變成了成功的企業家。他的社會地位越來越高，進入了上流社會，然后忽然之間，他就得了神經癥。他所患的高山癥跟他獨特的地位關系密切。他來向我求助時，講述了前一天晚上做的兩個夢。

第一個夢：“我再度回到自己出生的小村莊，我的幾個同學站在大街上，他們家里也都是務農的。從他們身旁經過時，我裝作不認得他們。我聽到他們中有個人指著我說：‘他只是偶爾才回到村子里來。’”

我們不必費什么力氣，就能明白他的事業起點有多低。他這個夢清清楚楚地表明：“你已經不記得自己飛黃騰達之前，地位有多卑微了。”

第二個夢：“我匆匆忙忙為旅行做準備。收拾行李時，我有東西找不到了。時間在一點兒點流逝，距離火車開動的時間不多了。我總算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急忙跑了出去。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有個裝著重要文件的公文包沒有帶，然后就又跑回了家，跑得氣喘吁吁。我找到包，重新跑回車站。我發現自己在路上怎么跑都跑不快，最終拼盡全力跑到月臺，剛好看見冒著煙的火車正駛出車站。那段路是漫長的S型曲線，當時我心想，要是司機粗心大意，剛剛駛進直線軌道就全力加速，那后邊曲線軌道上的車廂必然會被拋出軌道。我剛要喊叫，司機就開始加速前行，后面幾節車廂劇烈搖晃，到了最后，真的被拋到軌道外邊去了，釀成了嚴重的交通事故。在驚慌失措中，我醒了過來。”

這個夢包含的意義同樣很容易理解。我們能夠看出，這位病人瘋狂地想往上爬。司機在前邊開動火車，心無旁騖，后邊的車廂卻搖晃乃至翻車。病人之所以患上神經癥，原因就在于此。病人在這個人生階段，很明顯已經攀上了事業巔峰。為了往上爬，他努力了這么久，耗光了所有精力。他本應對自己的成就感到滿足，但他沒有。他懷著野心繼續往上爬，非爬到不適合自己的高位不可。因此，神經癥來向他發出警告。我因為環境的關系，無法為他提供治療，而我對他的處境所持的觀點，又讓他心生不滿。最終，他的夢成了真。他鋌而走險，遵循自己的野心發展事業，行為嚴重偏離正軌，導致現實中真的出現了“火車脫軌”的情況。我們可以從病人的話語中推測，他的高山癥證明了他根本無力再向上爬了。而他的夢證明了他的確力不能及，這個推測是正確的。

所以鑒于夢的特征，夢的解析在治療神經癥的探討中是最重要的。夢真實描繪出主觀情況，但意識對其的態度卻是不承認或只是勉為其難地承認。病人的意識本身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能循序漸進向前發展。他繼續竭盡所能往上爬，不肯承認自己的力量已經衰弱這一顯而易見的現實。我們面對這一情況，時常會屈從于意識，時常會感到猶豫。考慮到士兵的背包中可以裝著元帥的手杖，貧苦農民的孩子事業有成的也不在少數，我這位病人怎么就不行呢，我們同樣能以病人的講述為依據，推導出相反的結論。

我的推導也有可能是錯誤的，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能證明跟他的推導相比，我的推導更加可信？剛好他的夢出現了一種非己所愿的心理現象，不是意識能掌控的，由此產生的結果剛好跟他的主觀感受相符。它只表明真實情況，而不理會我的推導和病人的觀點。我據此決定，在對夢展開研究時，要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我認為，夢在病情診斷中發揮的作用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