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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奴制是一種階級關系

雖然中世紀的反封建斗爭為我們理解資本主義關系的發展提供了一些啟示,但若我們不將其置于農奴制歷史的大背景下,其本身的政治意義仍將被掩蓋。農奴制是封建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階級關系,在14世紀以前一直是反封建斗爭的重點。

公元5世紀至7世紀,為了應對作為羅馬帝國經濟基礎的奴隸制的崩潰,農奴制在歐洲發展起來。這是兩個相關現象的結果。在公元4世紀的羅馬和新的日耳曼國家,地主為了阻止奴隸反抗、防止他們逃往帝國邊緣正在形成逃亡奴隸社區(maroon communities)的“叢林”,不得不給他們擁有土地和組建家庭的權利。1同時,地主開始奴役自由農民。奴隸勞動的擴張和后來日耳曼人的入侵摧毀了這些自由農民的生活。他們犧牲自己的獨立性,轉而尋求奴隸主的庇護。因此,雖然奴隸制從未被完全廢除,一種新的階級關系卻形成了。奴隸和自由農業勞動者的境況趨于一致(Dockes 1982:151),所有農民皆處于從屬地位。因此在3個世紀中(從公元9世紀到11世紀),“農民”(rusticus,villanus)成了“農奴”(servus)的同義詞(Pirenne,1956:63)。

農民在準備土壤以備播種。獲得土地是農奴權力的基礎。英國微型畫,約1340年

農奴身份作為一種勞動關系和法律地位是一個巨大的負擔。農奴被捆綁在領主身上,他們的身家性命都是主人的財產,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制于莊園法令。然而,農奴制在更有利于工人的層面重新定義了階級關系。農奴制標志著隊工勞動(gang-labor)和奴工監獄(ergastula)2的終結,也標志著維系奴隸制的殘暴刑罰(鐵項圈、火刑、十字架)的減少。在封建莊園里,農奴受制于領主的律令,但他們的違法行為是根據“習慣性”協議來審判的,最后甚至是由基于同儕的陪審團制度來審判的。

從農奴制帶給主仆關系的變化來看,農奴制最重要的方面是它使農奴直接掌握了再生產的工具。農奴以他們在領主的自營地(the demesne)上的義務勞動換得了一塊地皮(曼蘇或海得)。他們可以用這塊土地來養活自己,并“像真的遺產一樣,只需支付到期的繼承金就可以將其傳給他們的子女”(Boissonnade 1927:134)。就像皮埃爾·多克斯(Pierre Dockes)在《中世紀的奴隸制與解放》(Medieval Slavery and Liberation)中指出的,這種安排提高了農奴的自主性,改善了他們的生活條件。因為他們現在可以投入更多的時間再生產,并與領主協商自己的義務范圍,而不是像私人財產一樣無條件地服從。最重要的是,農奴擁有一塊能夠有效利用的土地意味著他可以一直養活自己。即使在與領主對抗最激烈的時期,他們也不會因為饑餓而輕易屈服。誠然,領主可以把頑固不化的農奴趕出土地。但是在非常封閉的經濟中招募新勞動者是很難的,而農民斗爭是集體的,這種趕走農奴的做法很少。這就是為什么——如馬克思所言——在封建莊園里,對勞動力的剝削總是依賴直接的武力。3

農民從擁有土地中得來的自力更生的體驗,也具有政治和意識形態上的可能性。隨著時間的推移,農奴開始把他們占有的土地看作自己的,并認為貴族限制他們的自由是不可容忍的。“耕者有其田”(Land to the tillers)這一要求一直回蕩在20世紀,從墨西哥革命、俄國革命到當代反對土地私有化的斗爭。而中世紀的農奴肯定會認可這是他們的戰斗口號。“農奴”的力量便源自他們獲得了土地。

隨著農奴使用土地,他們也慢慢學會了利用“公地”(com-mons)——草地、森林、湖泊、野生牧場。這些公地為農民經濟提供了重要的資源(燃料用木料、建筑用木材、魚塘、牲畜放牧地),并增強了社區的凝聚力、促進了合作(Birrell 1987:23)。在意大利北部,控制這些資源甚至為社區自治的發展打下了基礎(Hilton 1973:76)。“公地”在中世紀農村人口的政治經濟和斗爭中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他們的記憶仍然激發著我們的想象力。我們以此投射出對世界的愿景:在這個世界里,物品是共享的,團結而非自我炫耀的欲望可以成為社會關系的實質。4

中世紀的農奴社區并沒有達到這些目標,我們不能將它們理想化為社群主義的范例。事實上,它的例子提醒我們,無論是“社群主義”還是“地方主義”,都不能成為平等關系的保證,除非社群控制了它的生活資料(means of subsistence),以及所有成員都能平等地獲得這些資料。封建莊園里的農奴就不是這種情況。雖然集體勞動的形式和與領主簽訂的集體“合同”普遍存在,以及農民經濟都具有地方性的特征,但中世紀的村莊并不是一個平等人的共同體。西歐各國的大量文獻證實,農民內部存在著許多社會差異。這些差異將農民分化為自由農和農奴,富農和貧農,擁有可靠土地使用權的農民和在領主的自營地上掙工資的無地勞動者,以及女人和男人。5

盡管在許多情況下是婦女繼承土地并以她們的名義管理土地,但通常還是男人分得土地并按照父系血統傳承。6 較富裕的男性農民能夠任職管理崗,而婦女被排除在這些職位外。從所有方面來看,她們的地位都是次等的(Bennett 1988:18—29;Shahar 1983)。這也許就是為什么女性的名字除了出現在記錄農奴違法行為的法庭登記冊上,在莊園登記冊中很少被提及。然而,女農奴對其男性親屬的依賴較少,在身體、社會和心理上與男性親屬的區別較小。女農奴對男性需求的服從性也小于后來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自由”婦女。

在農奴社區內部,婦女對男子的依賴是有限的。這是因為領主的權威高于丈夫和父親的權威,領主要求占有農奴的人身和財產,并試圖控制她們生活的各個方面,從工作到婚姻和性行為。

是領主掌握了婦女的勞動和社會關系,例如,決定寡婦是否應該再婚;誰應該成為她的配偶;在某些地區,甚至要求獲得“初夜權”(ius primae noctis)——在新婚之夜與農奴的妻子睡覺的權利。因為土地一般是以家庭為單位,婦女不僅在土地上勞動,而且可以支配自己的勞動產品,不必依靠丈夫,男性農奴對女性親屬的權力進一步被限制。在英格蘭,妻子和丈夫在土地占有上是合伙的關系得到廣泛的認可,以至于“當一對農村夫婦結婚時,男子通常會來把土地交還給領主,然后以他和妻子的名義共同重新占有土地”(Hanawalt 1986b:155)。7 此外,農奴農場的工作是在自給自足的基礎上組織起來的,因此,與資本主義農場相比,其中的性別分工不那么明顯,歧視也更少。在封建村落中,商品生產和勞動力的再生產之間不存在社會隔離,所有的工作都是為了維系家庭的生計。婦女除了養育孩子、做飯、洗衣、紡紗、打理草藥園外,還在田里干活;她們的家庭活動沒有被貶低,也不像之后在貨幣經濟中那樣,包含了不同于男子的社會關系。在貨幣經濟中,家務勞動不再被視為真正的工作。

如果我們還考慮到在中世紀,社會集體關系比家庭關系更重要,女性農奴所做的大部分工作(洗衣、紡紗、收割、照料公地上的動物)都是與其他婦女合作完成的,那么性別分工并沒有把婦女孤立起來,而是為婦女提供權力和保護的來源。它是女性堅實的社交和團結的基礎。盡管教會宣揚女性要服從男性,而且教會法認可了丈夫毆打妻子的權利,但女性還是能以此與男性抗衡。

然而,我們不能將婦女在封建莊園中的地位視為一個靜態的現實。8 因為在任何時候婦女的權力及其與男性的關系,都是由她們的共同體與領主的斗爭,以及這些斗爭在主仆關系中產生的變化所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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