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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地上的斗爭

到14世紀末,農民對地主的反抗已成為普遍的、大規模的且常常配備了武裝力量的反抗。然而,農民在這一時期所表現出的組織力量是長期沖突的結果,該沖突幾乎公開貫穿了整個中世紀。

教科書往往把封建社會描繪成一個靜止的世界,每個莊園都接受其在社會秩序中被指派的位置。與之相反,對封建莊園的研究所呈現的卻是一幅殘酷階級斗爭的畫面。

英格蘭莊園法庭的記錄表明,中世紀的村莊是日常戰爭的舞臺(Hilton 1966:154;Hilton,1985:158—159)。當村民殺死莊園主管家或攻擊他們領主的城堡時,會出現一些非常膠著的時刻。然而更多的時候,這些戰爭表現為無休止的訴訟。農奴試圖通過訴訟限制領主濫用權力,明確自身的“負擔”,減少他們為換取土地使用權而應向領主供奉的諸多貢品(Bennett,1967;Coulton,1955:35—91;Hanawalt 1986a:32—35)。

農奴的主要目標是掌握剩余勞動和產品,擴大他們的經濟和法律權利的范圍。這兩個方面在農奴斗爭中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因為農奴的許多義務是由他們的法律地位規定的。因此,在13世紀的英格蘭,無論是在世俗的還是教會的莊園里,男性農民經常因為聲稱自己是自由人不是農奴而被罰款。這種挑戰可能會導致一場激烈的訴訟,甚至上訴到王室法庭(Hanawalt 1986a:31)。農民還因拒絕在領主的爐子里烤面包,或拒絕在他們的磨坊里磨谷子、橄欖而被罰款,因為不用領主的設施就可以免于被征重稅(Bennett 1967:130—131;Dockes 1982:176—179)。然而,農奴斗爭最重要的領域是他們每周的某幾天必須在領主土地上進行的勞作。農奴的這些“勞役”是最直接影響生活的負擔。在整個13世紀,它們是農奴斗爭爭取自由的核心問題。9

莊園法庭記錄中呈現了農奴對強迫勞動(corvée,勞役的別稱)的態度,也包含了佃戶遭受的刑罰。有證據表明到了13世紀中葉,勞動力“大規模地罷工”(Hilton 1985:130—131)。收割時節佃戶被召喚時,自己不去也不派子女到領主的土地勞作;10 或者,他們很晚才去田里干活,結果莊稼給糟蹋了;或者,他們工作馬虎,休息很久,每個人都一副不服的樣子。因此,領主需要不斷地進行嚴密的監督和警戒。我們可以從以下的建議中看出這一點:

讓管家和監工一直看著種田的人,確保他們把活干好、干徹底,以及最后看看他們干了多少活兒……通常奴仆總是工作怠慢,所以得嚴防他們欺詐;此外,得經常監督他們;管家在旁邊必須監督所有的人,讓他們好好干活,如果他們做得不好,就讓他們挨罵。(Bennett 1967:113)

威廉·朗格蘭(William Langland)的寓言詩《耕者皮爾斯》(Piers Plowman,約1362—1370)也描繪了類似的情形。在一個場景中,上午忙碌的勞動者在整個下午坐著唱歌;而在另一個場景中,收獲時節閑散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只求“無事可做,喝酒睡覺”(Coulton 1955:87)。

另外,戰時的義務兵役制度也遭到強烈抵制。正如H. S. 貝內特報告的那樣,在英格蘭的村莊里征兵一直是依靠武力的,而中世紀的指揮官很難讓部下持續作戰,因為入伍的人一拿到軍餉收入就會伺機逃跑。例如,1300年蘇格蘭戰役的軍餉單顯示,雖然6月有16 000名新兵奉命入伍,但到了7月中旬,只能征集到7 600人。而“這是這一波的波峰……到了8月,只剩3 000多人”。于是,國王愈發只能依靠赦免罪犯和逃犯來加強他的軍隊(Bennett 1967:123—125)。

另一個沖突的根源是使用非耕地,包括樹林、湖泊、山丘。農奴認為這些土地是集體財產?!拔覀兛梢匀淞掷铩薄?2世紀中葉一部英格蘭編年史中的農奴宣稱——“拿我們想要的東西,去魚塘捕魚,去森林打野味;我們將在樹林、水域和草地隨心所欲?!保℉ilton 1973:71)

不過,最慘烈的斗爭還是反抗貴族仗著自己的司法權而規定的課稅責任。其中包括馬諾莫塔(manomorta,農奴死亡時領主征收的一種稅)、美其塔(mercheta,農奴與其他莊園的人結婚時增加的一種婚姻稅)、赫里特(heriot,已故農奴的繼承人為獲得其財產權而繳納的一種遺產稅,通常包括死者最好的牲畜),以及最糟糕的塔利稅(tallage,領主可以隨意決定數額的一筆錢)。最后不能不提什一稅,即農民收入的1/10要交給牧師,但通常由領主以牧師的名義收取。

這些“違背自然和自由”的稅收再加上勞役,是封建徭賦中最令人發指的。農奴沒有得到任何土地分配或其他補償,這暴露了封建權力的獨斷專橫,因此遭到了強烈的抵制。農奴對鄧斯特布爾僧侶的態度就非常典型,他們在1299年宣稱,“寧可下地獄,也不愿意在塔利稅上被欺負”,而且“經過大量的爭論”,他們贖回了自己的自由,擺脫了塔利稅(Bennett 1967:139)。同樣在1280年,約克郡赫登村的農奴表示,如果不廢除塔利稅,他們寧可去附近的瑞文森德和赫爾鎮生活,“那里有欣欣向榮的港口,而且沒有塔利稅”(同上:141)。這并不是虛張聲勢。農奴逃往城市或城鎮11永遠是他們斗爭的組成部分。因此,在一些英格蘭莊園,“傳說有人跑了,住在鄰近的城鎮;雖然已經下令把他們帶回來,但城鎮繼續為他們提供庇護……”(同上:295—296)。

在這些公開的對抗形式之外,我們還必須考慮多方面的、隱蔽的抵抗形式。在任何時代和任何地方,受壓迫的農民都以這種形式而聞名:“磨洋工、裝糊涂、假順從、佯裝無知、開小差、小偷小摸、偷運、偷獵……”(Scott 1989:5)。這些“日常的抵抗形式”,多年來頑強進行著并且在中世紀的村莊中普遍存在。不考慮這些抵抗,我們就不可能充分描述階級關系。

這也許解釋了為什么莊園記錄中事無巨細地規定農奴的責任:

例如,(莊園記錄)往往并不只說,一個人必須犁、播和耙領主的一英畝土地。里面會說他必須用他的犁里的那么多牛來犁地,用他自己的馬和麻袋來耙地……勞役(也)被詳細記載了……我們要記住埃爾頓的佃農,他們承認自己必須在領主的草地和谷倉門口空地上堆放他的干草。但他們堅持認為,自己沒有義務把干草裝上馬車,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Homans 1960:272)

在德意志的一些地區,農奴需要每年上貢雞蛋和家禽。為了防止農奴把最差的雞交給領主,領主設計了一項測試來檢驗其健康程度:

(然后)把母雞放在柵欄或門前;如果母雞受到驚嚇,有力氣飛起來或跑過去,那么這只雞是合格的,莊園主管家必須接受。同樣,一只鵝如果成熟到能夠拔草而不失去平衡,也不會丟臉地坐到地上,那么它也必須被接受。(Coulton 1955: 74—75)

這種細致入微的規定證明了中世紀“社會契約”執行的難度,以及各種各樣的場合都可以成為反叛的佃戶或村莊的戰場?!傲曀住币幏读伺偷牧x務和權利,但對習俗的闡釋也是充滿爭議的?!鞍l明傳統”(invention of traditions)是領主與農民對抗中的常見做法。雙方都會試圖重新定義或忘記傳統,直到13世紀中葉領主把傳統寫下來時,它們才最終定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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