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4日。
終于熬過了那令人討厭的暑假自習,在炎熱的夏末也能夠得到一些瑣碎的自由時間了。比如那奢侈的睡到自然醒,秋棕兩年來的美夢便短暫地實現了;還有說走就走的打籃球,讓始終忙里偷閑的崔楚也如愿以償;以及一直想要走出蘇城去旅旅游的曾許,終于也可以正式計劃了。
對于任澗來說,這種來之不易的長假,是她好好放松身心的時光。脫離人群,逃離目光,獨自一人窩在床上,享受孤獨但輕松的日子,是她再歡喜不過的。過去的半個月里,任澗都過得很舒適,甚至讓她忘記了自己還患著那種可怕的病。
但盡管心情上得以緩解,可病始終是病,在沒有治愈之前,抑郁癥帶來的體征是不可避免的。在所有人看似平常的睡眠上,任澗仍然飽受折磨。
一如既往四點鐘左右就從床上醒了過來。和從前一樣,任澗醒后依然會有那種該死的窒息感,但是緩和的時間短了許多。她坐起來,從床頭柜上拿起一杯水,望著蒙蒙亮的窗外,輕輕飲了一口。
或許是個好日子呢,對吧?
待到六點鐘以后,任澗便可以自如地行動了。之前有過她起床太早而被劉戀警告的前例,所以自那以后任澗除非上廁所忍不住,否則不會走出自己的臥室。
她真的連在自己家都要小心翼翼。
因此,她甚至比曾許更希望離開家,去尋找短暫的自由。
等到早飯的時間,劉戀端來幾個盤子,早餐也和平時一樣豐盛。任澗雖然放假了,但是對于劉戀來說,上班是永無止境的。她像是趕時間一樣,全程像開了倍速卻有條不紊,喊了任澗開飯以后就獨自坐在餐桌上用餐。
任澗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坐下,抬眼看了看劉戀,輕輕咬著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劉戀盡管在迅速進餐,但還是觀察到了任澗的反應。
“沒……沒有……”任澗連忙低下頭,不敢看她。
深深地糾結之后,任澗抬起頭,鼓起巨大勇氣一般盯著劉戀說:“媽,我有件事和你說。”
“講。”劉戀甚至看都不看她。
“那個……覃笙……就是我的音樂老師。”任澗怕她媽忘記了,還不忘解釋,“上次在禮堂……”
“我知道,接著說。”劉戀還是沒抬頭。
“這不是放假了嘛,她想帶我去進修一下鋼琴。”任澗說話的時候聲線都是顫抖的,“因為比起文化課,她是更看中我的鋼琴技術的。我也很久沒有過系統性的訓練了,她想用幾天時間幫我找回專業的感覺,然后把十級證書拿下來。”
“你上次不是考過一次十級了嗎?”劉戀抬頭看著她,“考級費不便宜,而且又浪費時間,假期可是彎道超車的好機會,不好好學習去搞那個鋼琴,對你的學業有什么幫助?”
任澗其實料到了劉戀會這么說,所以并沒有很語塞。她立馬接上話茬:“有幫助的。覃老師說如果能夠順利考下來十級證書的話,高考也是有加分的,九級雖然也加,但是十級加得更多,用幾天時間也無妨吧。”
劉戀聽罷,狐疑地看了看她。
“覃老師可是因為看重了我的鋼琴技術才留下我的,如果沒有它,我想必還沒法留在桂花吧,所以,媽,別對我的鋼琴有偏見好嗎?”任澗想要和劉戀好好談談,“覃老師也說了,每個學生擅長的東西不一樣,或許鋼琴能夠幫我改變命運呢?”
劉戀默默地咀嚼著食物,好似在思考。任澗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劉戀一句不同意。她能夠說出這些話已經是鼓起很大勇氣了,平時她根本不會和她媽做很深的交談,仿佛母女倆有很深的鴻溝。
“好吧。”劉戀出乎意料地回答道,“去哪?”
“嶺城。”任澗有點驚喜。
“什么時候走?去幾天?”劉戀又問。
“后天,初步預算六天左右。”任澗又說。
“這么快?”劉戀愣了一下,“后天就走了,怎么今天才說?”
“因為我也剛放假嘛。”任澗解釋,“放假的第一時間覃老師就和我說了,其實也不是很急吧,還有兩天可以準備。”
劉戀點了點頭,吃完飯了。
“那你自己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我沒時間管你。”劉戀站起來去刷碗了,“日常用品和衣物,都準備好,出門在外東西別不全。”
任澗睜大眼睛,強烈地抑制住心里的激動。她強忍著用還算平和的語氣說:“媽,碗放那吧,我洗。”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劉戀沒有停下,“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就算劉戀說這樣的話,任澗也絲毫感覺不到難過。她開心得胃口都變好了,目送劉戀上班后,手里的面包片剛咬了一半,就準備拿手機給曾許報喜。
是的,她如此大費周章并不是真的要跟覃笙去考鋼琴十級證書,而是為了請求出時間去和曾許完成那相約好的旅行。
就在她剛碰到手機時,曾許剛好給她打電話了。
這么心有靈犀?
任澗痛快地接了曾許的電話,開口就是:“喂,曾許……”
“任澗。”曾許的語氣十分駭人,“出來。”
“啊?”任澗顯然被驚住了,“去哪?”
“我們離開蘇城吧。”曾許喘著氣說,“我受不了了,我不想留在這里一刻了。”
“怎么了?”任澗關心地問。
“我和我爸吵了一架。”曾許說,“我差點就和他動手了,現在我跑出來了,這個家我是一點都不想回了,今天我們就去旅……”
話說一半,曾許戛然而止,隨即用低落的語氣說:“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家里那邊不同意了。”
任澗聽了不由得笑了笑,對曾許說:“沒關系哦,我媽同意了。”
電話那邊頓了兩下,好像是沒反應過來。
“真的。”任澗補充。
“真的?”曾許聽起來很吃驚。
“真的真的。”任澗一邊點頭一邊很大聲地說。
她聽見曾許長舒一口氣,小聲念叨了一句:“萬幸。”
“但是……”任澗話鋒一轉,“要等后天,我和我媽說的是后天。”
“行,無所謂了。”曾許說。
“那你不回家的話……這兩天你睡哪啊?”任澗有點擔心。
“網吧。”曾許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