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日。
天空陰沉,烏云密布,大雨滂沱,在地面形成了濕噠噠的積水。陰云籠罩的桂花高中,蒙上了一層灰紗,把一切的歡聲笑語都趕走了。
操場上空無一人,籃球場也空空如也,如果是蒙蒙小雨的話,或許這是一個愜意的氛圍,可雨太大了,想要雨中散步或者淋雨打球的學生們,也都是望塵莫及了。
雷聲時不時地從天空傳來,猶如雷公不時敲擊著大鼓。每一次不絕的雷聲之前,一定會有一條閃電破空,只不過樓宇之間,沒有人注意到罷了。
雨點打在窗子上發出悶響,圓滾滾的水珠順著窗戶滑下,把窗外的景色一一分割。
一棟學區房的樓道里,任澗接過小攤大爺遞過來的烤肉桶飯,說了聲“謝謝”,回身來到了曾許身邊。
曾許已經把他的雞蛋餅吃掉一小半了。
“就連下著雨,這些攤位也出來嗎?”任澗望著窗外撐著遮陽傘的各個路邊攤。
“下雨也要工作啊。”曾許擺擺手,“不管什么天氣也得出來掙錢,哪怕賣一份也是賣,這就是生活啊。”
任澗忽然有點憐憫這些中年大叔大媽。
“坐。”曾許從兜里拿出三張手紙,把它們一張壓一張地并排放在樓梯上,對任澗說。
任澗走過去,抻了抻褲子,坐在了紙巾上。
吃了幾口飯,任澗抬頭看著水簾洞一樣的門口,聽著雨水在樓道里淅淅瀝瀝的回聲,不禁問:“就算下著大雨,也不去吃食堂嗎?”
“不去。”曾許答得干脆,沒有多余的話。
“因為貴嗎?”任澗心直口快,一下子說到了點子上。
曾許瞥了她一眼:“要么怎么說你情商低呢,揭人家短啊。”
任澗一下子臉又紅了,低下頭抿著嘴唇,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雙手捧著烤肉桶飯,也沒心情吃了。
忽然,曾許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不過也沒關系,實話實說而已,只能怪我有個無能的爹了。”
任澗嘟嘟嘴,頭發在陰雨天也變得濕冷,在曾許的大手下揉變了形。
“吃吧,沒怪你。”曾許說完,接著往嘴里塞雞蛋餅。
任澗看著他,默默地笑了笑,繼續吃飯了。曾許是懂得照顧她的情緒的,這讓任澗很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換句話說,和曾許在一塊兒,任澗即便說錯了話,她也不會覺得特別愧疚歉意,就因為對面的是曾許。
有了他,她可以不用小心翼翼。
“有點涼。”任澗從樓梯上站起來,拍拍屁股,學著曾許的樣子蹲在地上。
曾許沒有說話,一邊咀嚼一邊脫下外套,隨意地疊了疊遞給任澗:“墊屁股下面。”
任澗當即推了回去:“不要,地上多臟啊。”
“沒關系,我的外套也該洗了。”曾許說,“蹲著多不雅。”
“沒有這一說吧,不是你說的要蹲在路邊石吃嘛。”任澗笑笑,還是執意把外套塞到曾許懷里,“現在的時代誰還在乎這個,人不就活個自由么。”
“虧你能說出活著的意義。”曾許把外套重新穿上。本來炎熱的夏天無論如何都不會想起穿外套的,但一大早的陰雨天,屬實是給蘇城降了不少溫度。
任澗偷偷笑了笑,心想還不是因為你嗎,讓自己也有了活著的期待。
“不過,話說回來……自由嗎?”曾許想了想,“昨天你媽非要讓你回家,這可一點都不自由啊。想必,我們暑假一起旅游的計劃也是泡湯了吧。”
一提起這件事任澗就失落。她搖搖頭說:“大概吧,連在別人家過一夜這種事她都不讓,更別說一連出去好幾個晚上了。”
曾許沮喪地靠在墻上,他真的很想和任澗一起出去放松放松心情。他不理解地問:“我就不明白,這有什么不讓的?”
聽聞于此,任澗嘆了口氣:“是呢,她總是管我管得很多,又管不到點子上。她就是覺得我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會惹是生非,總覺得我是個負擔。有這樣的家長真頭疼……曾許,你會不會也羨慕宋詞?”
“羨慕她?”曾許說罷,沒有給予回答。對于還不知道宋詞患有腦瘤的任澗來說,這種羨慕是有情可原的,或許宋詞的父母對女兒好也有處于照顧她的病的因素。
但偏偏是這么想,任澗好像才更是應該羨慕。
曾許忽而瞪大眼睛。
對啊,任澗同樣患病,而她的母親卻沒能做到關切與照顧。宋詞當初走出了心理障礙,任澗卻越陷越深了。
曾許把雞蛋餅的塑料袋捏成一團,塞到了褲兜里。這是在任澗的影響下養成的習慣,如果隨地扔垃圾他又要被任澗指責了。
任澗看到他這番舉動,滿意地笑了笑。她放下桶飯,雙手相扣,說道:“剛剛你說旅游的那件事,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我回去好好和我媽說一說,畢竟放假了和上學也不一樣。而且昨天是在宋詞家里,我媽怕給別人家帶來麻煩,出去的話就不一樣了。”
聽著任澗還愿意努力努力,曾許感到莫大的欣慰。他點了點頭,仿佛確認一般地問:“你真的想去嗎?”
“當然想啊。”任澗不假思索,“我也想脫離我媽的束縛出去放松地玩幾天。”
曾許點點頭:“能實現的話就太好了,我還想去好多地方。”
兩個人并肩蹲著,望著門外下冒泡了的大雨。地上的積水已經能淹沒鞋底了,任何一腳踩上去都會濺起莫大的水花。
當二人不說話時,雨聲便把整座世界都隔絕了。寂靜的樓道中,只有任澗動了動蹲麻的腳發出的鞋底摩擦聲,除此之外,就只有無盡的雨了。
“我吃完了。”任澗說,“要回去嗎?”
“走唄。”曾許站起身,跺了跺腳,拿起靠在墻邊的傘。
“真是麻煩你了,看天陰我就應該帶傘的。”任澗自責地說。
“跟我還客氣什么。”曾許在門外撐開傘,雨搭上滴下的水珠砸在傘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任澗鉆進傘里,小小的一只在曾許一米八出頭的身高下襯托得更加小鳥依人。曾許傘舉得老高,雨水都斜著飄進來了。
“你低點。”任澗捅了捅曾許。
“哦哦哦。”曾許稍微放低了一些,傘也向任澗這邊偏了偏。盡管雨已經把他的右肩頭打濕了。
二人小心地踏過滿是積水的小巷,朝著學校走去。還沒走幾步,水就濕了鞋,任澗起初還走得輕佻,后也隨心所欲了。
“雨真大。”任澗抱怨。
“淋到你了嗎?”曾許扭頭問。
“有一點。”任澗抬頭看著傘,“你的傘真小。”
“我平時就自己打,干嘛要那么大?”曾許翻了翻白眼,“離近點就澆不到了。”
“啊?”任澗顯然沒反應過來。她傻傻看著曾許時,后者則一臉漠然。
“我說你靠近一點。”曾許重復了一遍,“你離那么遠當然被澆到了。”
“嗯……可是……”任澗還在猶豫的時候,不料曾許已經一把將她拽向自己,差點撲在身上。
溫熱的體溫一下子把任澗驚住了。她仰視著曾許刀刻的臉,臉蛋不由得紅撲撲的。
這時,任澗看到曾許吞了下口水,呼吸也變得不規律了。任澗不免低下頭偷偷一笑,默默地靠在了他身上。
一高一低的兩人,在滂沱大雨中依偎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