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4日。
彼時的任澗還是一個熱愛鋼琴與詩的開朗女孩兒。她學習不錯,從小就開始熱愛鋼琴,可以說鋼琴是她生命中的伴侶。這些年能堅持下去,還是因為父親的支持,而母親則是半推半就的態度,畢竟鋼琴真的很貴,學習鋼琴的費用更貴。好在任澗出了成績,母親也就沒多說什么。
任澗的詩也是從小學就開始創作了。她會把一些快樂的日常和沒用的牢騷用分行的一句一句話寫出來,久而久之詩體成型,便成了詩。后來她還會自己寫歌詞,配合鋼琴,創作歌曲,一度成為同學們眼中的才女,老師們的群寵。
但就是這樣的任澗,卻在一年之內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也就是這一天,在任澗心里一直是慈父溺夫的父親,被母親發現出軌。
被父親關在房間里的任澗聽著門外父母的爭吵聲,整個人像石頭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從小到大父親都對母女疼愛有加,不容許受得一點委屈,每每過節都會給母親制造驚喜,是模范男人的代名詞。甚至任澗長大以后就像嫁一個父親這樣的理想男人。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看到這樣的景象。
扒開門縫,任澗第一次看到父親指著母親的鼻子罵,顛覆了她對父親的認知。
她當然接受不了。
那一晚,她在本子上寫下:
「如果父愛的山會崩塌
那一定是我的爸爸
那位只手遮天的超人
卻親手拆散了我的家」
任澗很失望,但隨著時間久了,卻也理解了父親。
因為沒有幾個人能夠忍受得了母親這樣的女人。
第二天,母親把任澗送去了外婆家。外婆是任澗最最親的一位親人,當初任澗學琴是外婆出了大部分的學費。任澗最喜歡彈鋼琴給外婆聽,外婆也最喜歡聽任澗的曲子,只不過不知從何時起,外婆便更喜歡曬太陽,總是坐在院子門口的大石頭上一動不動。
把任澗送到這,母親就去和父親辦離婚手續了。知道這件事的外婆堅決不同意,可過于年邁的她也阻攔不了什么,接著,她便大病不起了。
再過幾天去看望外婆時,她瘦了一大圈,而且感覺變了模樣。任澗忽然注意到,外婆的頭發居然這么白。
不知道是沒注意過,還是沒這么白過。
“外婆,我給你彈一首曲子吧。”任澗挪來鋼琴,坐在椅子上,指尖起起落落,鍵音在屋子里跳躍。《白雪公主》的曲子悠揚而悅耳。
“別彈了別彈了!吵不吵啊!”任澗的母親從外面沖進來,一把將任澗從椅子上拉開,“一個破琴天天響!吵死了!”
任澗看著暴躁的母親,不敢多言。
旁邊的外婆也無能為力,只是輕輕閉上雙眼,搖了搖頭。
父母離婚以后,任澗發現耳邊的聲音多了一些,是議論她的,說她父親偷情,說她是被拋棄的孩子。
不過她并沒有理會同學的議論,她現在需要拿出精力照顧外婆。每天放學她都會去外婆那里,想讓她早日康復。
可是,4月22日這天,外婆還是長眠了。
葬禮上,母親沒有落淚,她請來的人們也沒有落淚。母親還是很暴躁,好像舉辦葬禮讓她覺得很麻煩。于是還沒有滿三天,外婆就被下葬了。那一天,任澗流光了外婆本應得到的淚水,從此世界上少了一個對她最好的親人。
接下來的日子,任澗沉默寡言,深陷在外婆突然離世的悲痛之中,每天都不愿意和同學打交道,只有家里的小狗默默陪伴著她。
這只小狗是任澗6歲那年撿到的,已經陪她走過了十年,伴她從幼兒園走到了高中。
任澗撫摸著小狗的腦袋,心情低落。
2017年,4月28日。任澗一如往常地回到家,小狗卻沒有上來迎接她。任澗放下書包,在屋子里呼喚它的名字,但找遍了角落,小狗都沒出現。
問起母親才知道,早上任澗走后不久,小狗便走丟了。
任澗聽罷立刻奪門而出,在夜里奔跑著,尋找著,呼喊著。小區里的行人都被她奇怪的樣子吸引,樓里早早睡覺的居民也打開窗戶對著她大罵。可是這都阻擋不了任澗旁若無人地大聲呼喊。
這只小狗陪了她十年,整整十年。早知道,任澗才16歲,記事時才4歲,這只小狗可謂是充溢著她的全部人生。
任澗苦苦找了四個小時無果,最后精疲力盡的她坐在凌晨一點的月光下,獨自哭泣。
2017年,5月2日。
度過了五一三天假,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帶著笑臉回到了班級,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任澗,她沒有帶著笑臉。近些日子接連失去了最親近的外婆和最心愛的小狗,任澗已經笑不出來了。
另一個是任澗的同桌。她是個很愛笑的小姑娘,也是任澗在班里關系最好的朋友。她沒有回到班級。
同桌是和家里約定好了,放假的時候去旅游。結果就在五一期間,她出了車禍,搶救無效,還未盛開的花朵便提前凋謝。
聽到班主任說出這個消息時,任澗頓時感覺大腦發昏。她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的悲傷情緒了,這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本想在開學時和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傾訴最近發生的不愉快,可是這一切都成為了泡影,她又失去了一個關系最好的朋友。
親人,玩伴,朋友。一個接著一個的逝去讓任澗徹底的崩潰,在課堂上暈了過去。
她只聽見一個女生的尖叫,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一張雪白的床上,手背微微疼痛。她微微睜開眼,費力地扭過頭,發現手背正在輸液,旁邊坐著穿著制服的母親,看起來是請了假趕過來的。
母親正在和醫生交流,任澗隱隱約約聽到醫生說這次暈厥是因為傷心過度引發的迷走神經興奮,腦供血不足,也是中醫上的氣機逆亂,需要充足休息和家長的心理疏導,否則容易累積成病。
任澗聽不懂這些,她只覺得頭痛。
母親見她醒過來了,滿腹牢騷,用尖銳的語氣抱怨道:“你真是個累贅,不知道我工作很忙嗎?剛五月份第二天我滿勤獎就沒了,少了這些錢讓我怎么養你啊?我養自己都費勁還得養你,我上輩子真是欠你的!說!你有什么可傷心的?還傷心過度?不就是你爸走了嗎?你爸那個狗男人我巴不得他走呢!還有什么?我媽死了我都沒傷心你傷什么心?狗丟了就丟了唄,一只狗而已……”
“夠了!!”任澗在母親機關槍似的轟炸下忍無可忍,凄聲咆哮。
這一吼,把母親以及自己都嚇到了。
她從來沒有對母親這么大聲吼過。
剛剛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無法控制自己。
“啪!”母親一耳光抽在任澗臉上,“死丫頭,學會吼我了是吧!”
“喂!家屬,患者還在生病,你別動手呀!”醫生連忙過來攔住。
任澗捂著臉,不知怎么的,眼淚忽然忍不住往下流。是她無法控制的。
她忽然有點理解,為什么父親不喜歡母親了。
看著抓狂的母親被醫生拽走,任澗蒙起被子,淚水漸漸暈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