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6日。
高考的前一天,陽光明媚。
連曾許都覺得,今天的陽光格外得刺眼,透著窗簾都照進來了。
他慵懶地起了床,只感覺頭昏昏的。最近睡得太少了,他落下的功課要用每天晚上加學。
不過曾許并不糟心,因為今天上午過后就是長達四天半的小假期了。上午課結束后,學生們要把教室布置成考場,給這一屆高考考生提供最完美的環境。
曾許清醒了一下,然后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是很來得及,看來是沒法吃早餐了。
不過平時他也不是經常吃,所以無妨。
到了學校,同學已經來了大半。今天曾許是值日生,按理說要早來十分鐘,他們組的組長對他的遲到表示不滿。
可曾許卻也漫不經心。他本就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掃地拖地什么的,他在家都不干,又怎么會來打掃教室。
從同學無奈的眼光能看出來,他真的除了學習好,那就是一個人盡皆知的問題生。
曾許把作業收好后摞在講桌上,然后回座位時敲了敲鄰桌的崔楚的桌子。崔楚還在那里寫英語報紙,昨天作業確實太多了。
誰也不明白為什么馬上放假了,就不能留到假期再寫。
“秋呢?”曾許問。
“他請假不來了。”崔楚頭也沒抬,在那里奮筆疾書。
“不來了?”曾許皺起眉頭,“怎么了?”
崔楚指了指門口:“他爸給班主任打電話了,說是生病了。不過我感覺應該沒病,就是單純的……”
班主任看向了這邊,曾許也停止了交談。
但他知道,秋棕只是睡過頭了。秋棕一覺醒來發現快八點了,到學校也會被班主任罰站加教育,反正今天也就半天學,基本只會講講卷子,所以索性就不來了。
秋棕經常遲到,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而且就算真生病,趴一上午也好了。崔楚轉著筆,給曾許打著手勢,意思放學后去找秋棕。
曾許擺擺手,示意晚一點再去。畢竟自己還有私事。
轉眼上午就過去了,這種小長假前的半天學往往是過得最快的,課程也不緊,自習居多。放學時班主任留家近的學生布置考場,曾許想走卻被班主任抓個正著,無奈只能留下來。
將多余的書桌挪走,把衛生打掃了一下,又收拾了一下無用的物品,把重要的信息貼在門上和黑板上,這個考場也就算布置完了。看著時鐘時間偏晚,曾許連忙向學校大門跑去。
出校門時已經沒什么人了。曾許和門衛大爺打過招呼,欲過馬路,卻發現門口有三個穿著葵松校服的小子在等什么人。
就在曾許出現時,他們三個便有意地圍了上來。經驗告訴曾許,來者不善。
果然,三個男生大搖大擺地堵住曾許的去路,一臉不屑地揚了揚下巴:“你就是曾許吧?”
“滾。”曾許推開他就要走。
“喲,果真是個刺兒頭。”另一人說罷,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扯了回來。
曾許煩得很,瞇著眼睛說:“直說,什么事?”
“就是你拒絕了蘇侃吧?你小子是真不知好歹啊,多少人追她都追不到你知不知道?”那個男生說,“我告訴你,你把她惹生氣了,我跟你沒完。”
曾許聽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又是蘇侃的舔狗。你喜歡的人喜歡著別人還為情所困,你居然還上趕子為她出頭?”
男生被訓得狗血噴頭,惱羞成怒,氣不打一處來,就要動手。
蘇侃的魅力果然極大,大到能讓追求者們為之瘋狂,大到讓無數異性為之爭斗。但陳離說的沒錯,必須要認清形勢,不能被所謂的喜歡沖昏頭腦。像是這種失去理智的男生,最終不過是笑柄罷了。
曾許握住他揮來的拳頭,輕蔑地笑道:“要是識相就快滾,你們三個打不過我。”
“大放厥詞!”三個人一同撲了上來。
曾許經歷過無數這樣的打架斗毆,因此他并不覺得對方的威懾力如何。他只需像往常一樣掏出伸縮棍,然后……
沒有然后了。
他在掏兜的同時被三個人摁住,根本沒有給他準備的機會。中間那個家伙體型健碩,起初想要放倒曾許還有些困難,但在其余二人的協助之下,很快曾許消瘦的身軀被摁倒在地。三個人拳打腳踢,有幾次打在了他的舊傷處,痛得他齜牙咧嘴,也激發了他的怒氣。可大家伙坐在他的身上,讓他毫無反擊之力。
健碩的男生又對著他的臉給了幾拳后,從他身上站起來,指著地上的曾許大罵:“你小子長點記性,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曾許捂著臉,看著離去的三人的背影,沒有多說話。他不是沒有這么狼狽過,但今年是第一次。
直到三人消失不見,曾許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他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但又無可奈何。就在他被狠狠地摔倒在地時,他就感受到了力量的差距,何況對方是三個人。
長期服用違規藥物的副作用已經逐日體現了。
曾許懊惱地扶著墻,看了看手表,又摸了摸兜,摸到了那枚戒指。反正那三個找茬的已經走掉了,他還有事,沒必要糾結于此了。
忍受著新傷和舊傷的交織,曾許慢步向葵松高中走去。到這里時,校門都已經快關了,如果再晚一些,以他現在的身體,翻墻是翻不過去了。
抓住保安不在的時機,曾許偷偷溜了進去。他快速來到教學樓內,此刻也已經布置成了考場,空無一人。
曾許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違約了。不過這時,空曠的走廊里傳來了一陣委婉的鋼琴聲。
曾許感到很驚訝。學校已經開始放長假了,有誰會在學校里彈鋼琴呢?
曾許隨著聲音行去,漸行漸近,來到了教學樓三樓。此刻的音樂已經能明顯地聽出音調和曲子。
最終來到一扇半掩的門。曾許探進頭去,發現任澗正背對著他,坐在一架黑色鋼琴前,玉手輕起輕落,曲子宛轉悲衰。
這首曲子就好像一位少女赤腳走在沙灘上,海水不時涌上腳面,冰涼刺骨,卻沒有抵擋住少女面向大海的腳步。每一次手指的抬起就像海浪的推遠,在下一次手指落下,海浪又輕輕拍岸。隨著曲子越來越緩和,就像海水漸漸埋沒了少女的身子,已經涌到了脖子處,灰蒙蒙,白蒼蒼,又壓抑,又沉重。任澗的手在黑白鋼琴鍵上輕佻地游走,演奏出一首悲情的曲子,讓曾許光是旁聽就感受到了一種被海水淹沒的窒息。
兩分鐘后,曲子以間隔的單音結尾,讓曾許欲罷不能。他深吸了一口氣,頭昏昏的,腿也軟了,仿佛自己剛從海底被打撈上來一樣。
頭重腳輕的他差點沒站穩,撞在了門上。
“誰!”任澗嚇了一跳,迅速把鋼琴蓋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