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9日。
昨日覃笙聯系了任澗,告訴她已經報名鋼琴考級成功了。任澗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悵然。
要知道,考級的事情她可是心心念念很久了,以至于聽到這個消息時她甚至有些麻木,并非有想象之中的喜悅。此外,過了這么久,覃笙盡管已經不在學校了,卻還是對任澗考級的事情這么記在心上,履行了當時的諾言,屬實是任澗可靠的大姐姐。
任澗在藥物的幫助下,近些日子并沒有軀體化發作。可曾許和宋詞都不在身邊,日復一日的學習讓她時不時地低落。沒有他們,她只是找不到上學的意義。
任澗從高三樓側經過,向小花園走去。忽然,她好像看見對面的體育館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便退了回來。
任澗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體育館里的曾許。
曾許身穿桂花高中的1號球衣,穿著他爹送他的羅斯7,正拿著籃球在罰球線位置投籃。寬大的球衣下,曾許瘦削的身體顯得十分違和,兩根樹枝似的胳膊看起來一折就斷。久違球場的他臉龐上露出一種生澀和茫然。
任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愣在原地好久。曾許很快也發現了門外的任澗,有點難為情,扔下籃球向門外走去。體育館里的其他隊友都拋過來八卦的目光,崔楚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宣揚這是曾許的小女朋友。
而曾許和任澗就在玻璃門開外面對面站著,對關于他們的小八卦完全不知情。
“你怎么……”任澗吃驚地看著他,還詫異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我沒在做夢吧?”
曾許尷尬地撓著頭,嘿嘿一笑說:“沒有,我……我是真的回來了。”
“你上學了?”任澗問。
“啊,今天早上才開始。”曾許回答。
“你訓練了?”任澗又問。
“啊,怎么了嘛?”曾許反問道。
“你之前無論說什么都不肯回到學校來,不管是上學還是打球,你都遠遠避之。”任澗說,“不管我和崔還有秋怎么勸你,你都說這是浪費生命,那一刻我真覺得你要放棄整個高三了。你居然會……”
曾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邁出一只腳,炫耀地說:“看,好不好看?”
任澗看見他的新球鞋時一愣,進而發自內心地夸贊:“哇,真漂亮,你為訓練買的嗎?”
“不是。”曾許搖搖頭,“這是我爸買的。”
任澗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是在我過生日那天,我爸買給我的生日禮物。”曾許說話時明顯落寞起來,“可是我卻以他選的鞋不好看為由,當時沒有拆開鞋盒。后來也就忘了這件事了,直到我昨天才翻出來這個遲到的禮物……”
任澗心頭一緊,這是多大的遺憾啊。
“我始終認為我爸是因為我欠下巨債而努力工作還債,這樣才會在雨夜出車禍。”曾許咬牙切齒,“你們說得對,我其實一直都很內疚……所以我才會玩了命地掙錢,企圖能夠讓我爸原諒我,可是……直到看到了這雙鞋。這雙鞋我已經喜歡一年多了,可是它的價格是我家一個月的開銷,我從來舍不得買,就一直偷偷藏著它的海報。我爸一直都在乎著我,知道我喜歡什么……哪怕我給他帶來那么大的經濟壓力,他還是義無反顧送我這雙鞋……反觀我呢,父親節那天只送了他一雙99塊錢的假皮鞋……”
曾許越說越哽咽,眼眶中已然被淚水盛滿。
莫大的后悔換了種方式繼續壓在他的靈魂上。
他之前后悔,后悔自己造孽進而害死了父親,始終在掙錢謝罪。
他現在后悔,后悔自己從沒有回報父愛,想要報答時卻已經天人兩隔。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任澗輕輕抱住曾許,以表安慰。體育館里幾個人驚訝地把臉趴在玻璃上,瞪大眼睛看著,七嘴八舌地說這倆人怎么抱一起了。
“原來你們說的都對,我就是很愧疚,我爸也就是很想看我打球,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在騙自己。”曾許平復了一下心情,“在那種經濟條件下他還是要給我買球鞋,就是想讓我帶著他的一份子回到球場,可我卻絲毫沒有在意……”
任澗共情能力很強,她太清楚曾許內心的感受了。這種渴望成為父母心中驕傲的想法,她曾經也有過。
“那我們就好好訓練,好好比賽。”任澗安慰道,“這樣才能不辜負他。”
曾許長呼一口氣,點點頭。不吐不快,說出這些話以后,曾許舒暢多了。不知不覺間,他居然變得這么脆弱。
這時,他方才看到玻璃門后堆了好幾個人,正壞笑著看著他們倆。曾許一時臉紅,無地自容,好在他們一窩蜂就散了。
任澗看到湊熱鬧的幾個男孩子,也靦腆地一笑,不過對方是曾許,她就不討厭任何流言蜚語。
“那你要來看我比賽嗎?”曾許問。
“哪天?”任澗問。
“下周一。”曾許回答,“下周一有一場。”
“啊?周一嗎?”任澗看起來似乎有什么顧慮。
“怎么了,你有事?”曾許也聽出了端倪。
“嘛……你知不知道桂花學校要辦藝術節啊?”任澗問道。
“藝術節?”曾許一愣,“哦對,期中之后和足球賽一起的有藝術節,我都給忘了。怎么,你要報名?”
說這話時,曾許明顯帶著期待。
任澗臉紅撲撲的,緊張地點了點頭。
“真的啊?”曾許捂著嘴,頗為興奮,要知道上一次在葵松的時候沒有見到任澗登臺演出,那真是曾許一大遺憾,這次能夠親眼見到她上臺,該是多么幸運。
“不過……”任澗頓了頓,“據說這一次是開放藝術節。”
曾許疑問:“什么意思?”
“就是,那一晚,學校大門敞開,周圍的當地居民都可以來看,就像演出一樣。”任澗抿著嘴,“說不定千人萬人都有可能,我害怕……”
曾許想了想:“確實啊,你已經很久沒有在大場面下表演過了吧……不過別擔心,那時候我會陪著你,一定沒事的。”
任澗有點為難地看著他,看得出來她非常矛盾,又急切地渴望演出,又十分緊張擔心。
“下周一是報名嗎?”曾許問。
“不,今天下午報名,下周一是海選。”任澗說,“我海選的時間可能和你的比賽重疊,所以……”
“沒關系。”曾許揮揮手,“我的比賽不止一場,再說我傍晚時分才開賽呢,你差不多趕得上。”
任澗一聽,這才放心了些。如果曾許賽前能陪著她的話,她就絕對能通過海選。
因為有曾許在,她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