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3日。
曾許把任澗約到了家里。
曾鐵白天出車,曾許便將任澗叫到家里來。這可不是有什么壞事要做,而是曾許實在忍受不了疼痛了。
因為藥依舊在任澗身上,曾許扛了一天一夜,幾乎從凌晨三點開始就疼得睡不著了。隨著戒斷反應愈來愈強烈,曾許不僅有頭部真空性疼痛,他的四肢關節也久違地酸痛起來,像是被泡在了醋里一樣。
后來,他的雙眼也腫脹得要命,感覺眼球要炸開了。甚至五臟六腑都隨著心臟的每一次擠壓而感受到刺痛。
鎮痛藥本來就是止痛的,可長期過量服用只會物極必反,在身體沒有任何傷痛的時候憑空產生痛覺。
曾許疼得牙齒都在打架,無法忍受之下給任澗通了電話。而后者也很快來到了他家里,曾許的膝蓋疼得無法直立走路,踉踉蹌蹌地爬到門口,打開了門,看到任澗時她滿臉的擔憂。
“沒事吧?”任澗蹲下來,扶著癱在地上的曾許。
“藥……藥……”曾許疼得快要暈了,神志不清地嘟囔著。
“不行,曾許,你昨天還說呢,必須戒掉藥癮。”任澗堅定地說,可面對痛苦的曾許又于心不忍。
“哦……對……要戒藥……”曾許忽然想起,奮力捏著拳頭,手指關節也疼得咯吱作響。
任澗皺著眉頭,這幅場面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內。她從未想過曾許的戒斷反應會如此惡劣,已經達到了堪比癌癥的折磨人程度。
曾許掐著自己的大腿,企圖轉移疼痛。可是這種層面的痛覺對于藥物帶來的戒斷反應簡直小巫見大巫,即便他把大腿掐青了,卻也無濟于事。看著曾許這般自虐,任澗快要哭了。
他爬回屋子,任澗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曾許從桌子上拿起圓規,顫顫巍巍地就要朝自己大腿扎去。
“不要!”任澗心頭一涼,連忙撲過去摁住曾許的手,“曾許,別這樣……你別這樣……”
當曾許用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來轉移疼痛時,任澗大腦一陣波蕩,整個人都要碎掉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始至終抵制自己自殘的曾許,居然會被逼到自殘的地步。
任澗堅決的抵抗,貼在曾許耳邊說:“曾許……冷靜下來……你不是最討厭我這么做了嗎……你不能這樣,不能自殘……挺一挺,戒斷反應過去就好了……”
曾許疼得口水都流出來了,蜷縮在地上,僅存的意識讓他丟掉了圓規。他對任澗說:“去……我屋子里有麻繩……把我捆起來……”
任澗有點震驚,但還是聽從他的要求,把一大捆麻繩拿出來,把曾許的雙手和雙腿綁了起來。
動彈不得的曾許躺在地上,不停地小聲咳嗽,似乎稍微大力就會讓肺子疼得爆炸。他雙眼通紅,額頭青筋暴起,呼吸都在顫抖。
“還好嗎?曾許,你還好嗎?”任澗蹲在他身邊,不斷呼喚著他,時刻觀察著曾許的反應。后者躁動不安,瘋狂地擺動著身子,妄想掙脫繩子,拿到任澗手中的藥。
“不行……”任澗被他的恐怖模樣嚇哭了,但始終把藥拿得遠遠的,“不能吃,曾許……”
“給我……給我藥……”曾許低嘶著,完全喪失了理智,逐漸轉為咆哮,“藥……藥!!給我藥!!!”
曾許紅著眼張大嘴如同惡犬一樣的瘋狂,喉嚨里發出的呼嚕呼嚕聲更加惹人恐懼。任澗甚至不敢靠近曾許,害怕瘋掉的他對自己做出什么傷害的事。
“別嚇我了……曾許……”任澗抱著頭,又隱隱約約地感到耳鳴,頭暈暈的。
最終,任澗實在不忍看曾許如此痛苦,遲疑地拿出一粒藥,遞到曾許嘴邊:“給……給你……”
曾許如饑似渴,張開嘴就往里吞。一瞬間,暴躁的曾許安靜下來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任澗散亂著頭發,坐在地上,眼眶掛著淚花。她撥開頭發,看著陷入麻醉的曾許,又恨又悔。
她抹了抹鼻子,把曾許手腳的繩子解開,他的皮膚已經被勒紅了。任澗坐在他身邊,靜靜等待藥勁兒過去。
“任澗。”
曾許費力地張開嘴說。
任澗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給予一定安慰。曾許閉上眼,失落地問:“你一定覺得我出爾反爾吧,一而再再而三地違約。”
任澗握住曾許的手,搖搖頭:“我不能強求你什么,因為這種藥與毒品沒什么區別,想戒掉也是難上加難……”
“我的人生還能恢復如初了么。”曾許頹然道,“我居然……回想到自殘……”
任澗抽了抽鼻子,俯下身子抱住曾許,輕聲細語地說:“沒關系,慢慢來,藥物上癮是個長期的過程,戒掉也一定是很漫長的。現在我也沒有治好抑郁癥,我們還有時間,我們一起努力。”
曾許靜靜被任澗抱著,軀體恢復一些知覺了。他感覺到任澗好瘦。
這個時候,門忽然響了。
曾許抬起頭,任澗也回過頭。一瞬間,二人像觸電了似的彈了起來。
曾鐵站在門口,怔怔地望著二人。
“叔……叔叔……”任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結結巴巴地說,“你聽我解釋……”
“爸,你咋回來了?”曾許混沌的大腦也清醒了不少。
“哦,有個乘客打包的燒烤把我車座套弄臟了,我拿回來泡上。”曾鐵指著二人,“你們這是……”
“爸,別誤會,我叫任澗來是幫我整理行李的。”曾許故作鎮定,臨時編了個理由,“我們正打算在國慶長假出去旅游的。剛剛是她不小心踩到了這個瓶子,摔倒了,正好把我也撲倒了。”
說罷,曾許撿起藥瓶,沒給曾鐵過多展示,就揣了起來。
“那這個……”曾鐵又指了指麻繩。
“捆衣服的。”曾許說,“我沒有行李箱,就決定壓縮一下塞她的箱子里。秋天嘛,晝夜溫差大,多帶幾件。”
“哦……”曾鐵點點頭,“去哪啊?去幾天?”
“去……去魅城,呆兩天就回來了。”曾許說。
“就你們倆?”曾鐵挑著眉毛。
“還有宋詞。”曾許答。
曾鐵又點點頭,隨后手機響了起來:“你有新的訂單啦!”
“啊,許子,正好你幫我把車座套用洗衣液泡上,我得去拉客了。”曾鐵把套子扔在地上,急匆匆就往外走,“我先走了。”
目送曾鐵出門,曾許和任澗皆松了一口氣。
“你還挺會撒謊的。”任澗嘟著嘴,“不知道你騙了我多少次。”
“我可沒有。”曾許瞥了她一眼。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任澗又問:“那我們真的要去旅游嗎?”
“將錯就錯唄。”曾許聳聳肩,“正好宋詞挺想出去走一走的,魅城也正好有蹦極場,你不是還有個心愿呢么。”
“是哦。”任澗想想的確。
曾許從地上撐起來,把藥瓶交給任澗:“還是你拿著吧,雖然還是會服用,但是頻率低了很多。放在我這里我只會隔三差五地吃。”
任澗接過藥瓶,擰開一看還有十多粒。
“看你吃光了怎么辦。”任澗白了白眼。
曾許長嘆一口氣,他也想知道,如果沒了藥該怎么辦。不服藥的話就生不如死,可是買的話,又是對身體和經濟的雙重打擊。
到底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