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曾許的父親,曾鐵。十班的同學們可能多多少少認識我,因為在此之前,我已經在班級里講過幾次話了,大多數也都是因為惹是生非吧。今天,被邀請到這里講話發言,也是非常的慚愧。因為我的兒子,又闖禍了。說實話,作為父親,我非常失職,沒有給他樹立一個良好的價值觀,也沒有及時地發現他的不良嗜好。之前我的兒子就多次打架,因為這種事情被找來幾次,也是因為我的過于放松,讓他逐漸走上彎路,踏上賭博的道路。可我想說的是,我不怪你,兒子。我看著你從出生一歲一歲長大,你最初是什么樣子我也最清楚,墮落成今天的曾許,我有百分之八十的責任,可我只能對你說一句對不起。是我那天偏要開車,引發一系列蝴蝶效應,讓你受了重傷,錯過了籃球隊的選拔,也失去了完整的家庭,進而自暴自棄,染上陋習。我也想過督促你管教你,可我又覺得我沒有資格再去規定你的生活,結果一錯再錯,弄得我們關系很僵的同時,你也徹底放蕩不羈。我現在回首,寧愿狠狠地管教你,哪怕我們斷絕父子關系也好,只要能讓你走生命的正軌。可如今看來,我還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導致我站在這里,說出這樣一席話。我很難過,站在學校的臺上,不是與你一起受獎,而是向全校師生做檢討。但這卻都是我一手制造的,為學校帶來這樣的困擾,我也深表歉意。但我比較不同意的是,他們說你是害群之馬,我并不同意。在我眼里,你是千里馬,只不過被我拴住了韁繩。不管別人怎么看你,不管你在大家心中怎樣,你永遠是我的驕傲。兒子,也請記住,爸爸永遠是你的后盾,你盡快脫韁去跑,走遍這世間的坎坷,最后爸爸會為你兜底。如同這一次一樣,我會為你還清所有的債務,但希望你能夠改過自新,重新成為自己所期待的那個人。少年自會犯錯,重頭再來就好。其實,說句實話,爸爸更希望你的學習成績沒有那么好,而是更注重人品和三觀。爸爸這輩子或許只能到達這個高度了,希望你能踩著我的墊腳石,邁向更高的山峰,去見更美的風景,在桂花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對得起學校的栽培,對得起老師的教育。針對這件事,我再次向學校表達歉意,對領導表達歉意,對老師們表達歉意,對同學們表達歉意。最后,我還是想說——無論你做了什么,爸爸永遠愛你。”
全世界都安靜了。
曾鐵站在臺上,明明是做檢討的一方,可此刻卻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氣勢。他宛如站在最高的山峰,騰云駕霧,洗風瀝雨,已經屹立在那里千百年,見過無數個日月交替,星河爛漫。他像是走過了無數征程,飽嘗了無數風霜,有過閱歷之后,早已成為了下山的人。
或許曾鐵以前也犯過錯,也一發不可收拾過。或許曾鐵闖禍時,也被這樣萬眾矚目地難堪過。但彼時或許也有這樣一個父輩,曾經用這樣的方法教導過曾鐵。
而曾鐵這一席話,更是讓這次發言得到了升華。要知道,曾鐵并不缺文化,甚至從前在學校也是經常演講的選手。淪為今天這種平淡,大概是每個曾經意氣風發過的男人,因生活所迫都會成為的最終樣子吧。
臺下的學生們呆呆地看著曾鐵,不知接下來該做出什么樣的回應。他們很想鼓掌,可又覺得批評大會不該鼓掌。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幾秒鐘,人群中響起了一個刺耳突兀的掌聲。
是秋棕。他高舉著手,打破了艷陽下的寧靜,
而后,全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一時竟覺得腳下地面顫抖,天搖地動。掌聲中,曾許看著曾鐵,不爭氣地摸了一把淚。
曾鐵沒有看他,許是給他一絲尊嚴。當曾許擦干淚水以后,曾鐵方才扭頭,與他發紅的眼睛對視。
父子相視一笑,無需多言。旁邊的副校長一時啞口無言,他不曾想事情會如此發展。但總的來說,結果是好的,至少教育意義也算起到了。
這場批評大會,硬是被曾鐵講成了獨屬于他對曾許的家書。結束散場以后,曾鐵挨個對校領導賠不是,在他們的擁堵下,點頭哈腰地離開了學校。
出校門時,曾鐵向曾許招招手,示意讓他好好學習。
曾許望著大門口消失的背影,想哭的情緒始終停不下來。
回到教室時,袁老師正等著他。見到曾許來了,袁老師欣慰地說:“恭喜你啊,勇敢地向父親承認了這件事。”
“其實也不算吧……”曾許撓撓頭,“最開始我也是想自己解決的,只不過沒辦法了才……”
“你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你父親吧。”袁老師說。
曾許想了想:“的確。”
那天被賭場人員抓了之后,他們要他打電話籌錢,曾許也確實選擇了把希望寄托于曾鐵身上,這樣曾鐵的電話才被打進十幾個陌生電話。
“重新開始吧。”袁老師拍拍他的肩膀,“人孰能無過。”
“謝謝老師。”曾許行了個禮,“我已經戒賭了。”
袁老師欣慰地笑笑,目送他離開。
午休期間,曾許渾身輕松,靠在窗臺上望著窗外的大雁。他很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被迫的賭博與永遠還不清的貸款壓得他直不起腰,而藥物和香煙都在無限地摧殘著脆弱的身軀。今天當一切都歸為零時,并且克制地沒有服藥吸煙,居然有一種意外的舒適。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任澗和另一個女生回來了。看到曾許,任澗頓了頓足,然后讓同行的女生先回去了。
“發生什么了?”任澗問道,“看到你爸爸來了。”
“啊,任澗。”曾許開心地對她說,“我不再賭博了。”
看著曾許高興的樣子,任澗也不由得笑了笑:“是嗎,那可真好。”
曾許有些恍惚,因為眼前的任澗很令他陌生。畢竟從前的任澗不會這樣帶著笑容對他說話。
具體點說,是她不會帶著這樣客氣禮貌的笑容。
大概是大病初愈,任澗還需要調整情緒和表情吧。看到任澗能夠和同學打成一片,不受不良情緒影響,曾許就很是欣慰了。
這下,自己也走出了賭博的泥沼,與走出了抑郁癥的任澗一樣,兩個人終于可以一起向著更好的明天,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