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3日。
曾許又輸了一大筆。賭博或許就是這樣,嘗嘗甜頭往往就會被糖衣炮彈打中,伸了手就再也收不回來。而曾許便是把他所贏的錢幾乎都輸了進去。
他納悶極了,為什么自己開端那么順,幾萬幾萬的贏,到了后面就一直輸呢?
如果說曾許一開始就嘗到了賠錢的滋味,那他或許就不會有開始了。恰恰是他前面總是在贏,手握過幾萬塊錢,因此他總是在后悔。
并不是后悔為什么染上賭博,而是后悔怎么就沒有在自己贏得最多的時候收手。
越是這樣想,曾許就越想把當初的錢贏回來,幾次三番,他除去還貸的錢,就剩下四千不到了。
郁悶的曾許走出賭場,決定給自己緩一緩。他認為一定是自己的直覺出了問題,對牌桌上的情勢掌握不準了。
當他從燈紅酒綠的賭場出來再度看到太陽時,他感覺渾身有一種酸痛感和無力感。八月末的太陽毒辣辣的,刺得曾許睜不開眼。
他已經連續四天沒有好好在外面曬曬太陽散散步了,連一頓正經的飯也沒吃過,都是躲在煙霧繚繞的狹小屋子里吃泡面。
曾許孤零零地走在路上,他和任澗也兩天沒見過面了。起初任澗還非常關心他的動向,后來因為他敷衍的回復和不耐煩的一聲吼,兩人基本就沒什么聯系了。
包括宋詞那邊也是,她們兩個現況如何,曾許無從所知。這幾天,曾許就像與世隔絕,沉浸在自己不為人知的小世界里。
他長長嘆了口氣,有一種虛度光陰的感覺。他靠在樹上,點了一根煙,幻想著如果當初沒輸的話,自己拿那么多的錢能干嘛。
能給自己買夠很久的藥,能請好兄弟崔楚和秋棕吃好幾頓大餐,在他們面前顯擺,還能改善自己苦了這么久的生活……
想到這里,曾許萬分惆悵,好好的牌讓自己打了個稀巴爛。
正郁悶著,一個聲音打斷了曾許的沉思。
“喲,你小子怎么在這?”
聽到這個尖銳的聲音,曾許扭過頭,看到劉戀正挎著個包站在面前,表情十分嫌棄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阿姨?”曾許放下煙,禮貌性地招招手。
“我就說你這個混小子不是什么好人?!眲俜炊鴶D眉弄眼,嘲諷道,“看你一身的煙味,嗆死人了?!?
曾許暗道可笑,原來是沒事找事來的。他彈了彈煙灰,閉上眼睛說:“如果覺得嗆可以繞道走,這里的路寬著呢。”
誰知劉戀不依不饒,接著說:“大庭廣眾之下叼著個煙,哪里有學生的樣子!真不知道我女兒是怎么跟你這種混小子混在一起的,你是不是給她下什么藥了?。课腋阏f這可是犯法的?!?
曾許不由得撇了撇嘴,倍感無奈。這劉戀怎么就揪著這件事不放呢?
“阿姨,你還是別臆想了。”曾許說,“你要是有這精力,還是考慮多給任澗買點治病的藥吧?!?
劉戀翻了翻白眼,不以為然:“我看啊,她根本就沒病,就是跟你這種一丘之貉混得矯情了,總是無病呻吟。”
曾許表示這是哪門子邏輯?在遇見他之前,任澗都已經患病一年了。
“離我女兒遠一點,看你身上那副打扮,一看就是沒錢家里的孩子,再瞅你那憔悴的樣子,最近生活也不盡如意吧。”劉戀提著包從曾許身邊經過,“我可沒空和你這個毛頭小子浪費時間,我還要去上班,耽誤了我上班,你可賠不起?!?
曾許從不屑,到暴躁,再到憤怒,他的表情也從平靜變得怒目圓瞪,臉都紅了。曾許重重跺著腳,朝著劉戀離去的背影大喊:“喂!你人身攻擊啊??!”
曾許氣不打一處來,一拳打在樹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劉戀真是毒舌,每次都能把人氣個半死。尤其是讓她給說中了,曾許近兩天確實過得很不如意,這種不經意的譏諷讓他更加郁悶。
“真是倒霉!”曾許一腳踢在石頭上,卻不想它還有大半埋在土里,痛得腳趾都腫了。
倒霉至極的曾許蹲下來捂著腳,齜牙咧嘴的。緩了緩痛覺,他坐在馬路邊石上,腦海里總是不禁回蕩著劉戀的話語,是那么刺耳。
為什么要對自己的偏見那么大呢?明明自己并沒有做什么。眼見就一定為實嗎?
任澗當初就是承受著這樣的流言蜚語過來的,并且除去她母親還有身邊無數的學生老師,曾許實在不敢想。
大人總是這樣自以為是,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孩子身上,就是折斷孩子的翅膀還想讓他們飛翔??傊谠S的眼里,他所知道的大人,沒幾個是他喜歡的。
曾許抬起頭,眨了眨眼,眼睛不由自主瞟向每一輛路過的黑色轎車。
當然,有一個人。
那就是蘇侃的父親。
那個出現在曾許面前三次的男人,幾乎是曾許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事業有成,腰纏萬貫,溫文爾雅,做事低調,對自己的女兒百般寵愛,在外也給足了面子,簡直就是成功男人的標配。曾許以前真的夢見過自己的父親也這般如此,但都不過是煙雨浮云。
大人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卻從來都沒有要求過自己成為優秀的父母。如果自己的父親有能耐,自己就不會在老城區過苦日子,還被路人嘲諷,如果任澗母親能有點共情力,也不至于讓女兒孤苦無依,患上抑郁癥。
曾許發現手里夾著的煙都已經燃燒殆盡了。他把煙頭丟進垃圾桶,轉過頭時,發現一個人站在身后,正伸手要碰自己。
“被發現了。”任澗有點不自在。
“是你。”曾許有點納悶,怎么她媽剛過去,她又來了?
“嗯,是我?!比螡军c點頭,“平時我媽都管著我,不讓我出門。她剛去上班,所以我才有機會出來?!?
原來如此。曾許嘆了口氣。
“怎么了?”任澗見他的憔悴模樣,“最近你都沒什么消息,看起來氣色也不是很好。”
“啊……”曾許撓撓頭,“不是說想打工來著么,在外頭跑了幾天。”
“原來是去找工作了啊?!比螡竞孟窕腥淮笪虬悖澳悄阏业搅藛??”
“沒有。”曾許搖搖頭,“工作不好找,到處都不順心?!?
“你在電話里對我吼,也是因為不順心嗎?”任澗看著他。
曾許喉頭一緊,盯著任澗的黑胡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