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這幾天，仙林鎮有很多習俗。剛結束一學期學習任務的柯錦煌被林淑蘭拉著大掃除。

由于這次期末考并不理想，所以她也不敢太過囂張，只能乖乖按照母親的指示行事。

忙前忙后了兩天，柯錦煌也解放了，直接一覺睡到中午十一點，吃完午飯就回到床上坐著了。

正玩著手機，一條信息發了過來。她點開一看，原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柯筱夢約她出去玩，柯錦煌想了想，回了個可以，約定好時間地點，便穿戴好出門了。

自從放假后，她在家里都直接穿著睡衣，都不換的。也不是她懶，主要是身上的睡衣穿著暖和和的，很是舒服。

兩人的家也就相距幾十米，柯錦煌剛走出門沒多久，就見到四處張望的柯筱夢，彼此間也客套什么，并著肩在街上逛著。

這里算是整個仙林鎮最熱鬧的一條街了，臨近除夕，出門來購買年貨的人挺多的。

仙林鎮七萬多的人口，由于沒有什么工作機會，平日里基本都出去打工了，難得見到這么熱鬧的場景。

兩人這邊瞧瞧，那邊看看，也很開心。途中見到有賣冰糖葫蘆的，柯錦煌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張不知道什么時候放的五塊錢買了兩串。

于是邊吃邊走，忽然，柯錦煌望見一個穿著黑棉衣，背上有一個大大的“R”白色字母的男生背影從前面走過。

她記得江天祈也有一件這樣的衣服，目光緊緊盯著那個人。

不過，那個身影走到一家飲品店門口停了下來。扭頭往柯錦煌的方向看了過來?？洛\煌也看清了，這不是江天祈，只不過是穿著一件一樣衣服的路人罷了。

“相遇”飲品店門口，林燦輝發覺一個的女生，一直往他這邊望著，下意識側過頭，卻發現女孩一臉失望，搞得他都愣了好一會兒。

也沒想那么多，推開門走了進去。

“哎呀我靠，還是里面暖和！”林燦輝大搖大擺的，將外面的棉衣脫了下來。

“誒！天祈，衣服?！闭f罷，將手里的衣服拋了出去。

靜坐在椅子上的江天祈伸手接了衣服，沒說什么。

“哎，剛才外面有個挺可愛的妹子，一直盯著我看，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林燦輝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興致勃勃地說。

“呵，就你那樣？”一個端著茶杯的男生嘲笑道。

“林志宇，你丫笑個屁，要不是有嫂子，會有女生看上你？”

“嗯，說的也是昂！”林志宇也不急，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輕輕牽起旁邊女生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繼續道“可惜啊，某人沒有呀！”

茶幾周圍幾人一陣哄笑，林燦輝見拼不過他，便不再言語，默默豎給他一只中指。看了看吊兒郎當的林志宇，又看了看一旁姽婳的沈知云，心里嘆了一口氣。

一直安安靜靜的沈知云掙開了男朋友的手，用指尖碰了碰茶壺的外壁，確定沒有燙后，笨拙地在一個干凈的杯子里給林燦輝倒了茶水。

眾人安靜地看著這一幕，似乎連呼吸都放緩了。

等沈知云輕顫著手將杯子放在林燦輝前邊的茶幾時，林燦輝才打破寂靜。

“哈哈哈，還是嫂子，不像某些人只會損我。”說完還得瑟地朝林志宇拋了個眼神。

“沒，沒有。”沈知云聽了臉紅了起來，雖然經常被調侃，但還是很不好意思。

恰好這時有個女生走了進來，沈知云在林志宇耳邊說了一句就去招待了。

沉默了一會兒，江天祈往后靠了靠，確定沈知云走后，向林志宇小聲問道：“你爸今年什么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

“嗯。”對方苦澀地點了點頭。

江天祈放下茶杯，心里早就猜到了幾分，沒有太意外。畢竟一個好名聲的男人不太會允許自己各方面條件都可以的兒子娶一個智力障礙的女生，至少這幾年不行。

林志宇是江天祈初中時認識的學長，他和沈知云的故事江天祈也是很清楚。當年，江天祈還以為他是見色起意，但兩三年過去了，看著這家店生意蒸蒸日上，兩人之間的感情日久彌新，江天祈也終于明白他是墜入愛河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他正想著，又有人推門而入。

柯錦煌和柯筱夢兩人逛來逛去也是無聊，柯筱夢提議來這家店坐坐。

柯錦煌來過這里幾次，雖然這兒口味簡單，但價格很良心。

見又有人過來了，林志宇趕緊起身迎客，這么久以來都這樣，沈知云單獨面對兩三個人以上都會害怕，當然除了林燦輝和江天祈他們，在林志宇的引導下，這種情況也在慢慢變好，但緊張得手足無措也是會的。

江天祈原本不知道是柯錦煌的，林志宇把她們帶到茶幾旁邊的一塊桌子，聽到女孩的聲音時，他才轉身看了一眼。

剛好與柯錦煌的目光撞上，他本想打個招呼，但又想到旁邊的一群人，立刻轉頭裝作不認識。

一臉迷糊的柯錦煌將停在半空的手放了下來，幸好沒人發現，不然尷尬死，不過他是怎么了？

等林志宇回來后，林燦輝問道：“志宇你不老實啊，把妹子帶來這邊干嘛？”

“去你的，”他瞪了林燦輝一眼，“知云看見她們會緊張，只能帶來這邊了?！?

林燦輝訕訕一笑，他當然知道，只不過是嘴賤，隨口一說。

“對了，天祈你今年過年來我這邊吧，咱三個人熱鬧點?！绷种居钜矝]再說他，轉頭對江天祈說道。

江天祈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脖子，說：“啥叫三個人啊，就你們兩人世界，關我屁事！”

“而且一個人挺安靜，也挺好！”他補充道。

林志宇靜靜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沒再強求。

一旁無意聽到的柯錦煌錯愕了好久，什么叫一個人，他就一個人住嗎？

茶幾這邊有人注意到長得白白凈凈的柯錦煌，正想著慫恿誰開炮時，卻見江天祈一直看著自己。

“怎么了？天祈。”他問道。

“沒什么，就覺得你最近變帥了許多！”

“??？”那人愣了一下，不過也不傻，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祈哥你也感興趣？”

“這倒沒有，只是提醒你一下。”

聽出話里的挑釁味道，血氣方剛的他剛想發作，忽地想起初中時江天祈一棍將一個人的手硬生生打斷，血淋淋的皮肉吊著半只手臂的畫面還是令他心悸，他只能側過頭不再說話。

不怪江天祈太過囂張，實在是因為那人太沒原則，他也不想柯錦煌毀在那人手上，主要是那人的死皮賴臉就連林燦輝那種不要臉的都害怕，為了柯同學的安寧與學習生活不受打擾，他也只能以暴制暴了。

見那人安分了，他才放下心來，畢竟不能讓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遭受這無妄之災。

也許是因為男生太多了，兩女等奶茶做好后直接拿著就走。江天祈看她們走了，看一下時間，起身告辭離開了。

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都有自己的目的。江天祈一個人走著，不知道哪邊是歸途。

……

農歷初九，仙林鎮舉行三日大迎，這個傳統持續了許多年，起初每年都是通過占卜確定時間，近幾十年嫌繁瑣便直接定下固定日期?；顒拥膬热輿]有多么豐富，只是將神靈的雕像從供奉的地方抬下來，繞著仙林鎮走上三天，旨在讓神明巡行。

經過的時候，相鄰的幾個村子選一個大地方，擺上八仙桌和食物來迎接神明。

往年柯錦煌都會和林淑蘭一起過來，今年也不例外。不過身邊多了個柯錦明。

林淑蘭和朋友去擺供品了，走之前叫柯錦煌照顧好弟弟，見母親走后，柯錦明開始哀求讓姐姐給他買棉花糖，柯錦煌拗不過他，也為了圖個安靜，牽著他去買了一個。

之后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旁邊的小鬼吃得正高興，來了興致。

“傻狗，讓你姐吃一口?！彼f。

“不要，”柯錦明趕緊側過身子將棉花糖護著，繼續說：“不然會臟的?！?

“我……”柯錦煌差點爆粗口，幸好被柯錦明氣慣了才沒有失態。

也不想理會他了，拿出手機自己玩了起來，時不時瞄一眼旁邊確定人在就行。

沒多久，遠方的煙花爆竹聲逐漸清晰，依稀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響?？洛\煌知道，這是大隊伍快要到了的預兆，估計林淑蘭的電話也要打過來了。

果然，還沒一分鐘，林淑蘭就在電話里叫柯錦煌把她弟弟帶過去。

三日大迎中神明雕像每經過一個供奉點便會將幾尊雕像放在地上，供人們撫摸，宣稱可保平安，贈財運，小孩會長高，學習好。

柯錦煌初中了還被她媽拉著去摸那雕像，幸好現在有了個弟弟可以換下她。

這次人很多，又吵。柯錦煌拉著柯錦明在人群里竄來竄去好久才找到林淑蘭。

神靈雕像已經落地了，許多家長帶著小孩圍了上去，林淑蘭叮囑柯錦煌注意安全后拽著一臉不情愿的柯錦明離開了。

人聲鼎沸中，柯錦煌還站在原地不知去哪兒，后邊一個人急匆匆地往這邊沖過來。柯錦煌一個沒留神被撞了一下，差點就飛了出去。

要倒地時旁邊一只手抓著她的肩膀扶住了她。她回過神來，轉過身剛要道謝，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底。

“江天祈！”她有些詫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對方明顯比她更詫異。

還沒來得及聽她解釋，江天祈臉色一變，抬起左手向她身旁抓去。

柯錦煌下意識扭過頭看去，只見一根小拇指大小、燃著的香向她的臉刺來，嚇得她大腦一片空白，手足無措，下意識閉上了眼。

也許是江天祈左手不靈活，本想著抓住那根香，卻只能用手擋住。

冒著火星的香在江天祈的左手手腕處戳了一下，疼得他手臂都抖了抖。

等他反應過來找那個人時，那人早就隨著人流離開了。

柯錦煌一睜眼就見到江天祈皺著眉頭往抬起的左手手腕吹氣，關心地問道：“怎么了？”

“沒有?！彼蛄嗣虼剑瑢⑹植暹M口袋。

在他把手放進去之前，柯錦煌注意到他手腕處有一塊小紅印，是燙傷了嗎？

她正想讓江天祈把手拿出來時，江天祈接了個電話就離開了。人潮洶涌，江天祈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視野當中。

過了幾分鐘，江天祈出現在林志宇和沈知云的旁邊，遞過去兩串冰糖葫蘆，自己嘴里還咬著一根。

“左手還沒好？”林志宇接過冰糖葫蘆，瞥見江天祈擺弄著左手，問道。

“一年多了，早該好了。”他淡然回答。

林志宇知道他什么性格，沒再繼續問下去，撕開塑料紙遞給沈知云一根。

沈知云咬下一顆后將手里的冰糖葫蘆放在林志宇的嘴邊。

“你，你也吃。”

……

一旁的江天祈無視兩口子的親親我我，目光一直放在遠處的一座暗金色的神像上。

世界上真的會有神明嗎？

他看著為了摸幾下雕像的母親拉著孩子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神靈雕像后隨行的百姓，心里浮起了孩提時的一個疑問。

塵世煩雜。

真的有摸幾下雕像就會保佑你平安的神明嗎？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