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權利結構有點特殊,按照常理來說誰的官職越高誰的權利越大。
理論上錦衣衛指揮使就是統轄整個錦衣衛的人。
實際上并不是,錦衣衛是誰能控制整個錦衣衛,誰就是錦衣衛的首領。紀綱能當整個錦衣衛的首領并不是因為他的是錦衣衛指揮使。
而是因為他是真得能統轄整個錦衣衛,所以才是錦衣衛指揮使。
錦衣衛能讓百官兢兢戰戰,他紀綱手上就有一個東西能讓錦衣衛兢兢戰戰。
家法!
皇上給他的權利足夠大,讓他統轄整個錦衣衛。在這里他就像是對付百官一樣,只要想就可以決定一個錦衣衛的前途和生死。
劉堅很想扛一下,他是中所千戶,皇上親信地位不同與尋常錦衣衛。
然后...
“陛下近日都在宮中,就是前日出宮...”
劉堅慫了,皇上確實是最大的那個天。可是他劉堅和天之間還多了一個罩子,這個罩子就是紀綱。罩子不去掉就在這天之下拿捏住了他的生死榮辱。有紀綱這樣胡作非為的上司,就有什么樣的下屬,紀綱自己罄竹難書,他們這些人也都有著一堆見不得光的罪惡。
隨便從里面挑出一兩件來送到皇上那邊,他就得看皇上是喜歡玩幾族消消樂了。
他慫了,他說了,他沒有膽子死扛。
將這幾日皇上的行動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
“常景瑜?常家藏在京城的那個庶子?”紀綱瞪大了眼睛聽到了劉堅說出了一個他很熟悉的名字,不由的驚愕道:“就是上新河邊上開琉璃作坊的常景瑜?”
“指揮使知道?”劉堅也是驚愕,沒想到紀綱知道此人。
“哼,當然知道。”紀綱不由的眉頭緊鎖指著自己桌上一盞琉璃盞道:“這不就是他作坊里出來的物件。”
常家藏了將庶出的常景瑜和常景秀兄妹藏在京城這事兒,他紀綱知道。他沒有阻攔甚至可以說刻意放任的,對他來說可以從里面分一杯羹,另外就是抓住了自己屬下的把柄。
把柄這個東西從來都不嫌多。
后來這小子在找了一些燒陶和燒瓷的匠人在上新河邊上開了一個琉璃作坊,這事兒起初也是沒人在意。
直到這半年來作坊里燒制出來的東西成色越來越好,做工越來越精致,才忽然發現原先那個幾乎不被人注意的小作坊居然變成了一只會下金蛋的雞。
立即就有人聞著味就上來了想要霸占這個作坊。
他紀綱就在其中且是下手最快的一個,但卻沒有立馬動手。因為這是作坊和他此前豪奪勒索還不一樣,這不是一錘子買賣。
既然是能下金蛋最好的辦法就一直下金蛋,那就是巧取。
常景瑜本身就是私留再京,即便是皇上才下旨免了他的罪入東宮與皇長孫伴讀也不怕。他只要將琉璃作坊弄破產,自己再‘買’過來就可以了。
所以紀綱看中了琉璃作坊卻并沒有動手,只是命手下找一群地痞流氓讓他們無法正常經營就可以。
等到琉璃作坊舉步維艱,真正難以為繼的時候他在如神兵降臨一般,打殺那些地痞流氓讓琉璃作坊能重新正常經營。
到時候常景瑜那娃娃不但會將琉璃作坊雙手奉上還得謝謝他嘞。
只是萬萬沒想到,現在居然牽扯到了皇上。
更沒想到的是他不僅僅會燒琉璃還會制藥,醫好了皇后的病。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眼看就要煮熟的鴨子就這樣撲騰撲騰的飛走了而且還會影響到自己的地位。
‘影響自己的地位?’紀綱仔細琢磨著,還是有點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聽劉堅的話皇上真正煩惱的地方是寶鈔糜爛。
估摸著今日突然要審訊寧國府鬧事官吏也是為了寶鈔的事情。
他還是想不明白,既然是為了寶鈔事情為何會再錦衣衛大發雷霆訓斥敲打自己?
“行了,你下去吧。”紀綱暫時還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關系,他是實在想不通一個十二歲的娃娃和皇上談寶鈔糜爛,如同廢紙結果他紀綱倒了大霉被訓斥敲打。
難道說是陛下是發現了寶鈔糜爛,貶值如同白紙一樣臉上難看,又不知如何發泄,就覺得錦衣衛知情不報蒙騙他。
所以才來這里敲打他?!
想到這里紀綱忽然有點恍然大悟的,寶鈔糜爛是小,知情不報是大。
加上今天的表現沒有領會圣意故而招致皇上大發雷霆。
“龐雨。”想通了這一切,紀綱也頓時眉頭舒展。寶鈔之事情非他之過。
“屬下在。”就在一旁的龐雨應聲道。
“去,組織一批人手。”紀綱道:“將這半年來關于寶鈔的事情都調查一下,整理成冊報送過來。”
既然皇上突然關心寶鈔之事,那就讓他關心吧,寶鈔之事糜爛至此又非他錯,他也解決不了。
區區一個十來歲的娃娃,就算是有那么點本事也威脅不到他的位置。
自己大體上只是倒霉在奏報上碰了霉頭而已。
無礙。
回宮的路上,朱棣心中遲遲不能平靜。倒不是因為錦衣衛屈打成招,錦衣衛是一把利劍,是一柄工具。既是利劍是工具,那就從來無問對錯。
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不言而喻壞處便是這樣寶鈔糜爛,貶值如同廢紙一般。錦衣衛是知道怎么回事卻將其弄成亂黨奏報上來以至于他被蒙蔽至今。
若不是出宮時候意外的碰上常家小子,他至今還不知道。
錦衣衛,自己的耳目居然也變成了這樣,那這天下百官,包括這錦衣衛到底有多少事情還瞞著他?
“亦失哈。”朱棣心中猶如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朝廷百官不值得信任,而這錦衣衛也居然開始墮落如此,自己一向視為心腹和忠臣的紀綱居然也開始學著文官在奏疏上耍花招。
這個世間到底還有多少忠臣良將,他可以信任的?!
大明啊大明,看似歌舞升平,國力昌盛。
現在來看卻是步履蹣跚,如泥濘一般行走。
自己雄才大略,怎么落得就像是個裱糊匠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