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都,雪就小了,只有零星的雪花飄落。
竇金并不知道這次張添也會來,因為前一天他還在南京拍片。昨天下午,他發的朋友圈照片還是南京的拍攝現場,那個項目也是公司的重點項目,至少還得再拍三天才能回來。
他不在更好,不然自己總是有些不自在,拍片的時候,不僅想著片子,還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這是她最近發現的。有一次跟著出外景,她居然涂了口紅,她很少涂口紅,一直以來都很少涂,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一直以來,她就是想當個透明人,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那次,她居然涂了淡粉色的口紅,去衛生間洗手,她才發現自己的紅唇,倉皇地用紙巾擦掉,知道回到停在外面的車上,看見張添,她心里才知道,這口紅是為誰涂的。
今天也一樣,早上走的早,怕把女兒吵醒,臨出門照鏡子的那一刻,她才決定戴上棒球帽,這樣可以在接下來的幾天,不用搭理糟糕的發型。可是她看見張添上車的那一刻,有點后悔自己戴了帽子,只因為她知道,自己戴上帽子并不好看。
“稿子有嗎?”
竇金從雙肩背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稿子遞給張添,張添拿在手里翻看著。
“很少見你戴帽子?”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抬頭。
竇金沒有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第一次見你戴帽子。”張添依然沒有抬頭,一邊翻看著稿子一邊說。
竇金看了他一眼,才發現張添今天戴的棒球帽是黃色的,和自己一樣,兩人像提前約好了似的。
“你說,他真的上山采過藥?“張添突然問。
“誰?誰采過藥?”
“張思邈啊,你本子上不是寫著,張思邈自己進山采藥,還摔斷腿,編的吧?”
“應該……我也不知道,他們給的材料上是這么寫的,本來要采訪的,但是他在國外……
張添撇撇嘴,把本子放下,“無所謂,反正拍這片也不是為了他?!比缓笏衙遍軌旱?,不再說話。
這句話在竇金心里投下一顆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
車開始顛簸,進山了。
猛子開得更小心了。兩邊枯黃的樹木從車窗里成排成排的往后退。坐在副駕駛的攝助小伙一直喋喋不休談論著自己的新女友,猛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
張添就在身邊,他們離得不遠,不到一臂的距離,他好像已經睡著了,頭歪向自己這邊,隨著車的顛簸微微晃動,他的鼻息聲也輕輕傳過來。
竇金甚至能感受到張添鼻子里呼出的微弱的熱氣。車里沒開空調,因為后排有個女孩容易暈車。車里很冷。竇金也困倦了,她把帽檐往下壓了壓,遮住眼睛,拿出耳機,把插頭插到手機上,把另一頭塞進耳道,打開音樂軟件,把聲音調大,她選了一首動感很強的歌,讓音樂將耳道塞滿,進而填滿大腦的所有角落,沒有時間和空間想起其他的事情,不會升騰出其他的思緒。
雪好像停了,但總有輕薄的雪花飄到常秋云的臉上。
公園里漸漸熱鬧了些,但是沒人像她和李指那樣在長椅上坐著。
李指提出要請她到附近一家快餐店坐坐,邀請她喝一杯熱咖啡,“那咖啡好喝得很,我經常喝咖啡的。”
“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咖啡那東西,我喝不來?!背G镌频恼f,她的眼睛始終沒有瞅過李指,就像她從來不敢直視過去的時光。此時此刻,她很后悔,認為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不應該來這兒,不應該再見這個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常秋云的記憶慢慢復蘇,她一直躲避的記憶慢慢從幽暗的深處一點一點探出頭來,勾引著她往更深處窺探。
李指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別的原因,右腿一直在不停地抖動。常秋云沒瞅他,但能感覺到。這個氣氛讓她覺得沒來由的緊張。她甚至想伸出手去,按住那條不停抖動的腿,這個念頭越來越大,快要填滿她的大腦。
“給你這個……”李指把一個包裝精美的薄薄信封式的東西遞過來。
常秋云接過來,原來是一張光盤,封面印著“玫瑰合唱隊最美夕陽紅”,上面有李指穿著黑色燕尾服在臺上指揮的照片,動作夸張,表情陶醉。
常秋云盯著那幾個紅色的大字沉默不語。
“如果你不出事,肯定是領唱,不用聽張芬那老娘們的,煩都煩死了,又胖又丑,高音還上不去,跟有人要掐死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