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電影音樂
- (德)特奧多·W.阿多諾
- 1051字
- 2023-03-23 10:15:54
隱而不顯
電影工業中流傳最廣的偏見之一,就是假定觀眾不應該意識到音樂的存在。這一信條背后的哲學是一種模糊的觀念,認為就其與畫面的關系而言,音樂應該居于從屬性的地位。按照慣例,電影通常會通過對話來呈現情節。財務上的考慮和技術上的興趣都集中在演員身上;任何東西只要有可能會影響到他/她的光彩,就會被視作干擾性的。劇本中的音樂提示通常都是零散而模糊不定的。就此而言音樂并沒有得到與其特定潛力相匹配的對待。它被當作外來者加以容忍,有時候會被看作不可或缺的,但這部分是出于一種真正的需求,部分則是基于那種拜物教的觀念,即認為既有的技術資源必須被最大限度地加以利用。
盡管(作曲家)作為電影工業的巫師這種看法一再被重申并受到許多作曲家的贊同,音樂應該“隱而不顯”這種論調還是非常可疑。無疑,在影片的某些情境當中,對話必須被加以強調,而詳盡的音樂前景布局將會產生干擾。同時也應該承認,這些情境經常需要有聲響性的補充。但恰恰就在這一需求被嚴肅對待的時候,插入那些據稱隱而不顯的音樂就變得可疑起來。在這些情形中,用音樂之外的聲音來伴奏將會更加接近影片的現實主義。相反,如果代之以音樂,而且假定這種音樂是真實音樂的同時又不能被注意到的話,效果就會如一首德國童謠里描述的那樣:“我知道一種好玩的游戲:我裝上一部胡子,躲在一把扇子后面,我看上去就不那么怪了。”
實踐當中,隱而不顯這種要求一般不是通過運用近似的非音樂性聲音的手段,而是使用陳腐音樂來加以滿足的。與之相應,音樂之被假定為難以覺察,就跟在一家餐館里播放《波希米亞人》(La Bohème)選段如出一轍。
除此之外,隱而不顯的音樂被假定為這一問題的典型對策,它只是眾多可能的解決方案中的一例,而且當然是最不重要的一個。如何插入音樂應當根據劇本的寫作予以規劃,至于觀眾是否應該意識到音樂這個問題,應該按照劇本的戲劇性要求視具體情況而定。用一段展開的樂章打斷情節,可能會是一種重要的藝術手法。例如,在一部反納粹影片中,當情節散布在個人的心理細節當中之際,一段特別嚴肅的音樂就會占據整個認識。音樂的運動有助于聽眾記住這些關鍵的時刻,同時又能從整體上對情境予以關注。確實,在這種情況下,音樂所扮演的角色與傳統認定恰好對立。它不再表現個性之間的沖突,也不誘使觀眾與主人公相認同;而是把他從私人領域帶回,導向主要的社會議題。在那些比較低級的娛樂型的影片——消除了一切戲劇性心理層面的音樂劇和時事劇——當中,人們會比在別處更頻繁地發現這種音樂中斷機制的雛形,以及音樂在歌曲、舞蹈和片尾中的獨立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