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雪逍遙見佳人
- 建安少年的漢末
- 很藍的小書生
- 4374字
- 2023-04-13 08:41:13
唐周之死的命案出現后,使得步廣里的逍遙閣較昨日有些冷清。
有寥寥數人在閣內飲酒聽曲。
劉子瑜坐在頂樓靠內的露臺上,望著下方最熱鬧的地方,那些是從南宮的城外,專程趕來的太學生們。
這些年輕人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個個嘰嘰喳喳地顯得過于吵鬧,興奮得坐都坐不下來,已經影響到其他客人們。
“閣主,是否要派人去告誡一下他們?”
穿著紫色漢服的婦人,正跪坐在劉子瑜的身旁。
那婦人看起來頗為端莊,給人一種莊重且安靜的氣質,看起來并不算貌美如花,卻也是個極為難得的氣質美人。
此婦人便是逍遙閣的實際管理者:長歌卿——柳如慧。
劉子瑜搖搖頭,端起酒杯品著酒水,開懷地笑道:“年輕人就該吵鬧些,難得他們有機會來這種地方,咱們別掃了他們的興致”。
“是”,柳如慧恭敬地抬手拿起酒壺,給劉子瑜倒滿熱酒。
酒水原本是漢代官家禁止釀造的營生,到如今漢靈帝時已然放松了官制,只是釀酒依然需要向當地官府報備,并繳納高額的酒稅。
逍遙閣的酒水供給,主要來自于遼東烈酒作坊,故而稅收方面也是由遼東郡征收。為何逍遙閣不在京城置烈酒作坊,也是很多人都相當困惑的一件事……
“閣內酒水還夠用幾日?”,劉子瑜忽然開口問道。
柳如慧流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似乎沒想到劉子瑜會有如此一問,略有猶豫便言道:“自渤海水路被堵塞后,閣內的烈酒存貨僅剩下不足兩倉……故而,閣內現在烈酒僅限量供給,茶酒一如往日般正常供應。”
茶酒便是類似雞尾酒的存在,是劉子瑜用茶葉、香料等材質混入酒中,以高昂的價格賣出的奢侈酒水品。
僅一杯酒,便定價五百錢。
這種價格讓絕大多數人望而生畏,僅有些家財富足的貴族,為了顯得自己在人前尊貴,才會有些荒謬地為客人點著茶酒。
茶酒易醉,不用幾杯便可醉得不省人事了。
至于水路堵塞,這件事本來就瞞不住身為閣主的劉子瑜……柳如慧之所以不言,是她有更多的擔憂和顧慮。
確切說,是她對負責水路溝通的朝暮寒,有著很深的顧慮和猜疑。
“請閣主大可放心……我已經命人在雒陽周遭采購原材和酒水,雖不及遼東的烈酒,采購的數量和品級,也能滿足客人們的需要”。
在酒水不足的情況下,柳如慧已經提早準備解決預案。
聞言,劉子瑜點點頭,繼續說道:“采購酒水之事,雖能暫解燃眉之急,可終究不能算是常事……你應該知道,逍遙閣能在京城脫穎而出,靠得不是什么宮里某位的貴人,也不是我這個逍遙閣的閣主”。
劉子瑜抬指轉著酒杯,凝視著杯中的酒水,言道:
“真正能打響這塊招牌的東西,是逍遙閣的獨特,是別具一格的實物!美人如酒,使人沉醉。可若是輕易得到手的話,那便顯得格外廉價……若是閣內的客人,從他處得知所喝的酒水,只是來自雒陽周邊的小酒坊,你覺得他們還會在逍遙閣一擲千金嗎?”
“窺一斑而知全貌,若是逍遙閣有任何的細節疏漏被人發覺,疏漏就會被無限放大,成為無法彌補的缺陷……完美的桶身出現有一塊木板出現缺陷,就會導致裝滿的水沿著漏口,不斷的外泄……直到整個水桶的水,都變得一滴不剩”。
聽到這里,柳如慧臉色驟變,連忙躬身言道:“是我做錯了……我這便讓人停止購入酒水。哪怕是從零開始釀造,也絕不能砸了逍遙閣的金字招牌”。
“不必如此緊張,你的應對措施還是很不錯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一旦要做,就要做得滴水不漏”。
劉子瑜放下酒杯,望著樓下熱鬧非凡的太學生們,笑了笑,轉移話題地問道:“這些太學生可沒錢來這種地方……是誰帶他們進來的?應該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柳如慧恭敬地回道:“是衛尉卿董重家的三公子……”
“董重的小兒子?”
劉子瑜側頭打量著那些太學生,發現有一位穿著黑色儒袍的年輕人,正有些拘謹地打量著四周,還不時有小動作摸一摸胸口的位置。
劉子瑜指著那年輕人問道:“是他吧……”
“正是”,柳如慧應道。
劉子瑜笑了笑,說道:“年輕人總喜歡過于吹噓自己的能力,這位董公子看來也不脫俗……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估計這次來也沒帶多少錢,正愁得一會兒該如何結賬呢”。
“您的意思是:準許這董公子稍后賒賬嗎?”,柳如慧問道。
劉子瑜點點頭,笑言道:“天下哪有白食的午餐?這單可以給他免了,這些太學生所花之數,以雙倍記到永樂宮的賬面上……”。
“是”。
聞言,柳如慧忍不住捂嘴一笑。
身為衛尉卿的董重,便是董太后的侄兒,漢靈帝的表兄弟。而永樂宮也是逍遙閣一大股東,這董重所欠的帳,記在永樂宮上倒也不為過。
只是雙倍計價,就顯得劉子瑜有些不地道了。
柳如慧暗道:真不愧是閣主,連老太后的竹杠都敢敲……
說話間,逍遙閣大廳的歌舞琴瑟漸消,那些美人都紛紛撤回后臺……如此一幕,引得臺下的那些年輕人都連連抱憾,都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可落幕只是另一篇章節的開場。
逍遙閣的窗簾被落下,東側的幾個銅鏡開始聚集夕陽的余暉,并通過調整角度將光源聚集在舞臺上。
登高之處的狹隘落腳點上,有一位英俊且飄逸的帥氣少年,穩穩地站在上面,雙手舉著柳笛緩緩地吹響。
悠揚且清脆的笛聲,蜿蜒流轉。
讓人覺得自己仿佛已從陡寒的冬季,已經來到初春的時節。
劉子瑜望著高處的少年,沉醉在笛聲的獨奏當中,輕言道:“傍晚已至,看來我也該走了……”
柳如慧傷感地低頭,忍不住言道:“閣主,再多留一會兒可好?”
“呵呵……我要是再不出去,整個逍遙閣都要司隸校尉給查封了”。
劉子瑜轉頭望著柳如慧,繼續言道:“此后,我不在京城駐留,諸多事務便由朝暮寒來負責處理。遼東的水路,也由他負責疏通……不用太久時間就能回歸正常,采購酒水時應當注重質量而不是數量”。
“是,閣主”,柳如慧有些悲傷地應道。
在劉子瑜一一交代諸多事情后,便打算起身離開了。
這時,高處的笛聲漸漸停歇,少年憑風而立向著眾人微微躬身。
此曲剛落,便有曼妙瑞麗的歌聲響起,有美人唱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傷心樂事誰家院~原來是姹芷嫣紅開遍,都似流水般付與殘垣……朝飛鶯兒暮云卷,霞光羅處是翠軒,雨絲落成殘片,煙波畫著樓船兒……錦屏未等諸人閑看,卻是韶光似賤不復返”。
一道紅艷如花的身影自高處掠出,在夕陽金光處蜿蜒而下,真如飛天仙女降世,令逍遙閣如登云仙處。
在底下的那些太學生都驚嘆不已。
有學生指著那“仙女”高聲喊道:“這就是逍遙閣成名已久的【瑤姬落凡天】,沒成想今日竟然讓我等有機會見到了……董少華,怪不得你執意今日要來,原來是早已曉得有如此精彩的內幕!”
那董少華便是董家三公子,這一刻也都看呆了。
他望著那仙女逐漸地落下,一時間酒杯墜地都感覺不到,一顆心全系在那仙女出塵脫俗的面容上。
“她……就是瑤姬嗎?”,董少華手指顫抖著問道。
有同窗興奮地言道:“【瑤姬落凡天】了,那此仙女兒定是瑤姬!這一次能跟董三公子來逍遙閣,此生無憾了!”
瑤姬緩緩地飄落看臺上。
落地瞬間,激蕩的鼓曲和琴瑟同時交織,高處的少年,也吹起活潑的曲調。
在金光映照之下,穿著絲綢長裙的瑤姬,舞姿顯得異常的華麗。
許久后。
一曲舞罷,瑤姬香汗淋漓地微微喘息著,向著眾人微微躬身……在抬頭時,她帶著祈望的目光,注視著劉子瑜原本所在的位置。
然而,劉子瑜卻早已經離開了。
瑤姬很好地掩飾失望的神情,用燦爛如陽的笑容告別演出,轉身緩緩地離開了。
傍晚,雪越發厚了。
逍遙閣的正門前,幾個隸兵已經著急得要拿刀砍人了……就在他們打算沖進去的時候,劉子瑜踏著風雪走了出來。
“幾位大人莫要著急,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劉子瑜”。
劉子瑜披著披風,笑著說道。
-----------------
上面的詞,出自【湯顯祖】的《牡丹亭》,原文如下:皂羅袍(曲牌名)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
-----------------
當張讓望著劉子瑜,冒著風雪被隸兵帶回來時……有著難以掩飾的失望。
逍遙閣的閣主,在他眼里就像是個未經世事磨礪的少年,根本不是他想象當中那么老成且狡猾的人。
張讓不禁在心中發問:這劉子瑜難道不怕死嗎?如此多的機會能讓他安然無恙的離開京城,他為什么要執意的留下?難道,他還堅信自己在永樂宮的關系,以及那位皇帝陛下愿意讓他守著逍遙閣?
除了自大和狂妄以外,根本沒有第二個解釋能讓劉子瑜來到自己的面前。
“劉大公子,可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好等……行,既然回來了,那就好好跪著聽著吧”。
張讓緩緩起身拿出圣詔密旨,言道:
“甲子年元月十七日,查大鴻臚卿劉伯真之子劉子瑜,涉及太平道京中謀逆諸事……茲事重大且涉及九卿,帝王顏面受損,故令司隸校尉、御史中丞、廷尉聯合審訊……大鴻臚卿劉伯真暫住家中聽宣,劉子瑜收押廷尉詔獄,待七日后,由三司會審定案”。
言罷,張讓神色復雜地望著跪地的劉子瑜,開口道:“劉公子,我且問你……你一個草民的身份,是如何去詔獄見那馬元義的?是不是,憑著什么信物才有這等關系?”。
那個黃字的牌子……
劉子瑜卻躬身言道:“沒什么信物,是我用家父大鴻臚卿的身份聯絡諸位大人,才有資格入的詔獄”。
“真是使人蒙羞啊……劉大公子”。
張讓恥辱地望著劉子瑜,吩咐司隸校尉的人將劉子瑜上了鐐銬,從大鴻臚府上給帶了出去。
風雪飄搖中……
劉伯真立在府門處,望著劉子瑜漸漸被押送遠離的背影,久久無言。
他似乎能看到一個稚嫩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恭敬地喊自己一聲:孩兒劉子瑜,拜見父親!
“多少年了?”,劉伯真悵然若失地問道。
在劉伯真的身后,盧老管家抹著老淚,緩緩地說道:“十六年了……當初的小孩子,已經長成大公子了”。
“十六年?真是很久的歲月了”。
劉伯真顫抖著言道,當飄雪徹底淹沒劉子瑜的背影時,這位本來并不是劉子瑜的父親,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淚痕沿著臉頰流淌著,懊悔使他駐步難行。
他喃喃地說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
遼東的寒冬臘月,冷風像刀子一般地割人。
位于襄平縣郊外的烈酒作坊,此刻卻蔓延著血腥的氣味……遍地都是抵抗者飛濺的血液,有一群黑衣人正不斷向外拖著尸體。
作坊的所有管事被束縛在角落里,一個個都滿臉是傷。
瞎眼的桃花先生朝暮寒,正坐在四方椅上正對著管事們,在他周圍全是干練且壯碩的衛士……這些衛士是來自宮中的禁衛營,是與他一同離開宮城的手下。
這些烈酒作坊的管事中,也有不怕死的人。
其中一人高聲地罵道:“朝暮寒,你個吃屎的東西!如果沒有子瑜大人給你機會,你早已經死在那條臭水溝里了!恩將仇報不說,竟然還妄圖霸占子瑜大人的產業!你好死不能!遲早會下地獄的!”
“沒錯,吃里扒外的東西!”
“狗賊,我們在下面等著你……”
諸多的謾罵之聲,朝暮寒卻仿佛充耳不聞……他緩緩地抬手,身旁的那些衛士也同時舉起了屠刀。
一時間,謾罵聲漸漸停息。
朝暮寒言道:“也許,你們當中沒有怕死的人……可你們當真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這種地方,一輩子暗無天日的在酒坊里面干活?你們難道就沒有想要改變的人生?我朝暮寒,如今乃是皇帝親封的隱候,更有皇帝賜予的名號……跟在劉子瑜的身邊,也許會讓你們有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可你們這輩子注定無法翻身!”
“可我朝暮寒卻愿意給你們一個機會……成為我朝暮寒的左膀右臂,讓你們從庶民轉變為高不可攀的貴族!這次的機會,足以扭轉你們宗族的命運……你們可否愿意臣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