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
當劉子瑜聽到是這位大人物在車外候著自己,終究是心里有些意動,抬手掀開車簾,言道:“外面天冷,何不進來一敘?”
“可”。
袁紹倒也不客氣,不顧自己身上沾染的不少雪花,直接登車便入。
“劉子瑜,見過袁兄”,劉子瑜躬身言道。
那袁紹笑著擺擺手,說道:
“不必如此客氣……說起來讓人有些苦笑不得,剛才我領羽林禁軍掠過之時,便隱隱察覺到馬車應是你們劉府的馬車。有些猶豫,便不小心錯過了……得虧是有人與我言語,才曉得是錯過了正主,便抄著近道先行趕在了前頭”。
“袁將軍如此費力地尋我,是為了何事?”
劉子瑜有些不解地問道。
袁紹倒也不拖沓,言道:“具體情況我是不了解……我是奉何進大將軍之令,來帶劉公子離開雒陽的。根據(jù)我們手上握有的情報,似乎有些人正誣陷劉公子,與那太平道的叛黨有所牽連……事先聲明,這件事我是斷然不信的”。
“我與太平道亂黨有關?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劉子瑜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嘆道:“早知道,我說什么也不去詔獄見那馬元義了……肯定是因為這件事,才有了這樣的誤會”。
聞言,袁紹笑了笑:“先不管是不是誤會……如今京城之中,人人皆以沾染太平道亂黨自危,你就算是有嘴未必就能解釋得清楚這件事……我也覺得,你倒不如先行離開雒陽,暫避禍事,他日再設法還自己一個清白吧”。
“我若是就這樣逃了……豈不是等于坐實污名?我劉子瑜做事問心無愧,怕什么污名?”
劉子瑜如此出言,反倒是讓袁紹有些意外。
“你當真不打算離開?”,袁紹忍不住問道。
劉子瑜義正言辭地說道:“人生在世,總要有清白留名……若是就這樣不清不楚地逃走了,世人該如何看我?就算我能逃走,可我在京城好不容易發(fā)跡的產業(yè)呢?我的父親豈不是也會受到牽連?我的兄弟姐妹還有身在遼東的妻子,豈不都要遭殃?我劉子瑜做個逃犯倒也無妨,可我有什么臉面和資格,讓我的親近之人受我牽連?”
劉子瑜鄭重地望著袁紹,言道:“若是本初兄的話,也不會愿意就此離開吧?”
“……”
袁紹鄭重地望著劉子瑜,意識到劉子瑜并沒有跟自己開玩笑,也不由得看重了這位年輕人。
呼……
袁紹毫無形象地喘了一口氣,笑望著劉子瑜,言道:“我是真沒有想到,你一個宦黨嫡系,竟還有如此的風骨……巧合的是,我其實也沒打算帶你離開雒陽,就算你跟我離開的話,我也會在城外親手解決掉你。”
“啊??”。
劉子瑜愣住了。
這袁紹這么蠻干的嗎?
自己真要是跟他一起出城,就要殺了自己?
這一刻,袁紹故作灑脫地卸下之前的偽裝,說道:
“我只想殺盡禍國殃民的所有宦官宦黨!這樣的話,整個天下才能回歸清明盛世……劉子瑜,我看你也頗有些骨氣和才氣,若是你愿意加入何大將軍的麾下,棄暗投明,我可以在大將軍的面前力保你的身份不失”。
“讓我投在何進的門下?與我現(xiàn)在的身份有無區(qū)別嗎?”
劉子瑜嗤笑一聲,對袁紹說道:“袁兄,這雒陽之人,又有誰人不知道,那位殺豬的屠夫是如何當上大將軍的?還不是靠著何貴妃得寵,還有張讓和趙忠他們的授意?何大將軍都是名副其實的宦黨,你讓我去哪里棄暗投明?”
“若是你如此去想,那我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對于劉子瑜的言語,袁紹似乎十分的失望,繼續(xù)言道:
“都說逍遙閣的閣主,是個頭腦伶俐且通曉世事的人物,今日一見才發(fā)現(xiàn)言過其實……你也只是個流于表面的普通人罷了”。
對于袁紹的言語,劉子瑜并沒有絲毫惱怒,反而云淡風輕地言道:
“袁將軍,過于自傲于你而言并非益事,你所信任的那位何大將軍,也未必是你心中所想那般人物。”
“哼”,袁紹不屑于解釋,徑直起身便打算離開馬車。
劉子瑜躬身拜道:“劉子瑜,恭送袁兄”。
臨下車時,袁紹忽地回頭,言道:“我所統(tǒng)帥的羽林和虎賁禁軍,正設法拖住北部尉,以及司隸校尉……如果你真想要離開雒陽的話,自己早點做決斷吧”。
“多謝”,劉子瑜拱手。
隨后,袁紹徑直離開馬車,孤身一人越過馬車去往大鴻臚府而去。
劉子瑜的馬車也緩緩而行,終于來到逍遙閣的所在。
……
大鴻臚府前,三支官職級別各不同的隊伍齊聚一堂。
負責守門的盧老管家和下人們,一個個地趕緊閉住府門,慌里慌張地尋著縫隙,向著外面打量著。
“哎呦,這么多人來府上,莫不是二少爺在外面當真出了什么大事?”
盧老管家心急如焚地言道。
可他并不沒有太多的膽量敢于去外面詢問,只能抓緊派人去通知自家老爺劉伯真,來這里處置這件事。
不由得,盧老管家忽然地想到,剛剛才離開府上的劉大公子,心里不由得想到:“這些人,該不會是來找大公子的吧?”
此時此刻的大鴻臚卿府門外。
三隊各自穿著不同的京城衛(wèi)戎軍,現(xiàn)身劉府周圍的街巷。
東支是京兆尹麾下北部尉元盛,領著經途尉攜百人衛(wèi)兵趕來。
南支是由袁紹的副將許直,領兩百羽林虎賁禁軍守著巷口。
西支是由司隸校尉,領三百隸兵立在雪中。
三支隊伍皆領兵到此,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
一時間,三支隊伍的帶頭者都有些懵逼了……
那身為北部尉的元盛,拱手向司隸校尉周圍、禁軍中郎將許直,拱手言道:“周大人,許大人,小的乃是奉京兆尹大人的命令,來調大鴻臚卿家公子劉子瑜,回去問詢關于兇殺案件詳情……”
聞言,那禁軍中郎將許直,笑道:“巧了,我也領了御史中丞的號令,去請那位劉子瑜往御史臺走一趟,看看這位劉大公子到底有沒有跟太平道的亂黨有所勾連……”
司隸校尉的官職和權力最大,那位周大人毫不客氣地言道:“有人與我舉報,劉子瑜涉及諸多貪贓枉法之事,尤其是中常侍封谞大人,徐奉大人的死,那位劉大公子難辭其咎!兩位大人,不如等我先帶劉子瑜回去,待我問清楚事情原委后,再將他送到兩位大人的府上”。
“說的好聽”。
許直皮笑肉不笑地言道:“怕是等周大人送到御史臺的時候,這劉大公子能不能拼起來,都另說呢……雖說司隸乃是雄職,功權最大,可我家大將軍也是領了圣命,這讓我哪能輕易就這樣把人交給司隸?”
“你敢違抗我?”,司隸校尉大人臉色狠厲,顯然是動了殺心。
被調教的井然有序的司隸徒隸們,直接壓低身體,高舉著利刃,展出強有力的威脅!
司隸校尉總管司隸、三輔、河內等生殺大權!乃是最大的“雄職”,這許直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膽敢跟司隸校尉作對?
可許直并不畏懼。
倒不是司隸校尉這個官職不算可怕,而是他看透了面前的周大人,不過是個受人操控的傀儡罷了……
這種小人自然是坐不穩(wěn)司隸校尉的位置,今日他若是膽敢當著眾人的面搶人,要不了多久,就淪為前司隸校尉陽球的下場……
你司隸校尉再牛逼,總該怕死對吧?招惹何大將軍之后,就不怕宮里有人找你秋后算賬?
這司隸校尉周大人,終究還是一個慫人,故而他許直壓根就看不起他。
面對許直的挑釁,那位周大人臉色青一片紅一片,終究是不敢亂動。
這時候,一旁處于中立狀態(tài)的元盛,便顯得尤為扎眼了。
當鬧得有些僵的許大人和周大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時。
那元盛趕緊拱手,言道:“兩位大人既要召那劉大公子,小人沒什么辦法,只好先回京兆尹大人處稟明情況……等兩位大人用完之后,我再找人去調派劉公子”。
他一個小小北部尉,跟這兩位較什么真?
他可不是那懸掛五色大棒的曹孟德,非要做什么殺雞儆猴的買賣……
前車之鑒,后車之師。
元盛曉得該怎么做,才能坐穩(wěn)自己的北部尉位置。
就在元盛剛打算領兵打道回府,禁軍中郎將許直卻高聲道:
“元大人來都來了,何必要著急走呢?今日都來湊這個熱鬧,你也不妨跟我們兩個一起等著好了……此地乃是大鴻臚卿的府邸,咱們哥幾個也不好擅闖對不對?”
“有理,有理”,元盛相當壓力山大地應道。
元盛搞不懂許直的葫蘆里賣什么藥,可他也曉得自己要是光屁股灰溜溜的回去,保準會受到京兆尹的責難……
既然如此,這許直讓自己等著,那自己不妨就先等等好了。
等京兆尹問起來,自己好歹能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曹闖冷臉望著許直,領著司隸徒隸也在劉府外等著了。
整個大鴻臚府一片陰冷的煞氣,結合如今大雪紛飛的冬日,顯得此地像是某些殘酷的古戰(zhàn)場了,使人根本無法在附近逗留。
如此大的陣仗,顯然讓劉府還沒有準備好迎客,故有段時間沒有開門。
劉府沒有回應,可外面的三支隊伍那就受了大罪了……
寒冬臘月站在原地不動,就算是個火氣正旺的年輕人,也要快被凍成蠟棍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外面三支隊伍也漸漸沒了剛來劉府時的煞氣……
“媽呀,真要凍求死人”
許直跺跺腳,抬手喚了手下近身,言道:“給爺多找些柴火過來,怕還不知道要在這種地方等多久了”。
一旁,那周大人也凍得頂不住了,恨不得直接帶著隸兵殺入劉府,將那劉子瑜從府上給直接扯出來……奈何有許直盯著他,再說這劉子瑜有多個不好擅做處理的背景。
等許直燒了柴火取暖后,司隸校尉終于忍不住,又派了兩員隸兵去劉府問一下情況。
許直也讓身邊兩人出列,跟在那兩個隸兵的身后。
可誰也沒有想到,緊閉大門許久的劉府大門,終于被人從里面應聲推開了。
大鴻臚卿劉伯真披著鵝毛披風,踏著飄雪來到眾人的面前。
“諸位大人,何故如此陣仗蒞臨我府?難道是我這大鴻臚卿犯了什么抄家的大罪?”
劉伯真平淡的言道。
要抄九卿的府邸,那可不是一件小事……這種連門滅族的事情,往往只有謀逆的大罪才會出現(xiàn)。
言雖輕,這事卻相當?shù)膰乐亍?
“劉大人誤會了”
司隸校尉周大人,開口言道:“我等皆是來尋貴府的大公子,劉子瑜……劉公子涉及多事,需要到我們處詢問一番”。
“不錯,我們也是來找大公子問事的”,禁軍中郎將許直也高聲喊道。
劉伯真顯然也注意到北部尉元盛,側頭向元盛問道:“你也是來找劉子瑜的?”
元盛無奈苦笑,點頭言道:“不錯,京兆尹大人命我調查兇案,涉及逍遙閣及劉公子,故而需要請劉公子去一趟衙門”。
“哼!你們還有臉說請字?領這么多人趕來,難道是打算把我府上下翻個底朝天嗎?好大的膽!”
劉伯真怒急,斥道:“都繼續(xù)等著吧……我家子瑜剛剛出門,還不知道何時能歸呢”。
劉伯真如此說罷,轉身便打算回府。
這時候,東側的人群忽然騷動起來,站在高處的劉伯真一眼看到有黃色的轎子,正被人緩緩地抬了過來。
那轎子的周遭,有著諸多的守衛(wèi),應該是個不俗的貴客。
如此陣仗?來者何人?
在眾人的注視著,那轎子來到劉府的大門前停下。
車簾被左右的衛(wèi)士緩緩掀開,一位面如冠玉的宦官從轎子里走了出來,手上還舉著一卷黃布包裹的圣旨。
司隸校尉周圍陡然吃驚,這是他最沒有想到的來者……
許直看到來人后,就曉得事情已經有了結果,便吩咐手下將身邊燒起來的柴火,給用雪澆滅了。
北部尉元盛難以置信地望著來客,心道:我的乖乖,這個公子哥究竟是招惹了什么樣的大事?竟然惹得如此人物親自蒞臨此處……大鴻臚卿的公子?不,這怕是除了皇親國戚才能有的陣仗吧?
劉伯真看到那宦官,也不敢怠慢地躬身言道:“大鴻臚卿劉伯真,見過張候……”。
那宦官正是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封侯中常侍,張讓。
“劉大人不必多禮”。
張讓邁步來到劉伯真的面前,舉著圣旨問道:“令子劉子瑜,可在府上?”
劉伯真據(jù)實相告,言道:“大約一個時辰前,我家子瑜離門去了逍遙閣的所在……”
張讓相當平靜地言道:“外面天寒地凍,我也懶得去街上再跑那么遠……劉大人,莫不是要讓我在外面候著不成?”
“豈敢,懇請張侯爺入府一敘”,劉伯真躬身言道。
隨后,張讓如同眾星捧月般,被簇擁著迎進劉府。
有張讓身邊的侍從,來到司隸校尉周圍的身邊,與其言語了幾句。
當即,司隸校尉派人去往逍遙閣……
這次便不是拿人,而是要請劉子瑜回來接旨。
曾經見過劉子瑜一面的袁紹,踏著風雪來到中郎將許直的身邊。
許直和近衛(wèi)趕緊躬身,言道:“司馬大人,您回來了……”
“行了,今天的事情,我們已經摻和太多了……你帶人先行回營,替我去見大將軍匯報此事。我回趟袁家老宅,祭拜一下祖上,順帶看望一下家中長輩”。
許直微微皺眉,拱手言道:“卑職聽命!”
羽林和虎賁禁軍也開始退卻……許直落在最后,站在袁紹的身邊。
這一刻,袁紹望著被眾星捧月般迎入劉府的張讓,眉頭不由得微微垂落:“快了,快了……你們蹦跶不了多久了”。
羽林和虎賁禁軍,率先離開了劉府外面。
北部尉元盛看著禁軍都走了,自己還留在這里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便也領著經途尉回去向京兆尹匯報去了。
街道眾人散開,那司隸校尉也讓其他隸兵回營,自己則入劉府,等等看圣旨到底所言何事。
畢竟,張讓的出現(xiàn)讓他相當?shù)睦Щ蟆?
他之所以領兵氣勢洶洶地來到此地,便是因為張讓讓他設法將劉子瑜帶走……可如今張讓都來了,他自然也就不用做原來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