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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夢境

赤蓮從地理上來說,在安定的東北,環(huán)抱東都的群山里。雖然與都城相距甚近,然而因為路途詭蹤,外界想要進入赤蓮,十分困難。于是赤蓮在大部分人眼中,只是西南之地的一個美麗傳說。

也是由于此,子卯離開赤蓮,就幾乎再也沒有返回過。此時滿襄白和安定沽云才得知,子卯大概十四歲就離開了家,在外獨自漂泊了五年,才到了安定王府。他的妹妹比他小上四歲,他離開的時候,妹妹還是個未開化的兒童。因而當初,他頭腦簡單,沒有想到妹妹長大后會如何。而如今,如果妹妹無事的話,也是十七歲的妙齡少女了。滿襄白的提示,讓他危機深重。

“嗯……”

出于對安定子卯身份的猜測,他所敘述的這個妹妹,應當不是他的親生妹妹。但是觀察這幾天子卯的反應,滿襄白大概了解,這個妹妹對他的重要性,不亞于血緣親情。

提到妹妹芙蕖,一向少言寡語的子卯話也多起來。據他說,他們的父親是赤蓮為數不多的藥師,雖然醫(yī)術并不精湛,但對相對閉塞的赤蓮來說,已是難得。他因而小時候也懂一些藥理,但是總覺得藥師行業(yè)辛苦,出力不討好。等到長大一些,就隨著行商馬匹出來,直至現在。

“哦,原來你父親是大夫啊,怪不得你識字。”

安定沽云也是第一次聽到子卯提到他的家人。他性格爽朗,從不過度憂慮,往往隨口而出的話,就讓人歡喜。此時此刻他說。

“那你妹妹也一定很優(yōu)秀了:你們那里缺少藥師,你又出來了,你妹妹自然要跟著你父親,現在八成也是個小滿襄白了吧。”

“嗯哼?!?

滿襄白不是特別喜歡,把天才精英的自己和鄉(xiāng)間的赤腳醫(yī)生相提并論,然而這個假設,卻極大地鼓舞了年輕人似的。他愣了一會兒,說。

“是的,芙蕖很聰明。她懂藥理,也聽父親的話?!?

他說完之后,獨自愣了好一陣子。趁著安定沽云打馬向前,觀看山景的時候,他對滿襄白說。

“我妹妹是個藥師。她是個藥師,同你一樣?!?

滿襄白看了他一眼,就趕快把目光撇開了:她害怕自己的眼里掉出什么懷疑和同情。

正如天下人所知,西南赤蓮,乃是人間第一享樂處。除卻美女香風,更有煙火草藥,助人極樂,莫有過之。多少中原富豪,道這西南,不為西南美景,不過為美人在懷。在這里出生的男人,生來就是奴役。在這里出生的女人,也少能逃脫命運。

看安定子卯,他長地十分俊俏,頗有些男人女相,如果真的是他親生妹妹,自然也出落不差,可他對其容貌卻是只字不提。滿襄白是抱著消費的心來的,對風塵中的人,本應少一些倫理上的審視。然看到眼前人如此憂心,她的一肚子俏皮話也說不出,只想到了地方,尋人尋地隱蔽些,不要刺痛紅塵中人的心為好。

在子卯的帶領下,幾人行進不慢。到第五日,已經遙遠地看見了村落。還沒到近前,子卯就下馬步行。他頗恐懼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似乎在其中辨認些什么。最終他把韁繩一丟,老馬留在原地,跑到一個水井旁,與一個大娘說話。

“劉媽!劉媽!”

“哎,聽見啦,聽見啦!你是——”

那婦人吃力轉身,轉過頭來,卻不認得子卯。青年慌忙解釋。

“我是子卯,黃藥師家的子卯啊?!?

“子——卯——?”

婦人顯然陷入了回憶。她忽然驚覺叫道說。

“啊,你是芙蕖的哥哥!你沒死?”

“是我,是我……”

子卯答了,耳朵卻不自覺紅起來:他已經感受到周遭的視線,在婦人提到芙蕖的時候,都往他身上扎了過來。他低頭承認說。

“我沒死……我回來了?!?

“你啊——”

那劉媽見到他,雖然驚訝,但似乎全無歡迎之意,只不過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確認些什么。很快,滿襄白等人,也在子卯的帶領下,去到了一處頗破敗的客棧:原來,這劉媽,就是當時子卯所在鼎香樓的鴇母。時過境遷,鼎香樓生意不佳,就此沒落,她也年老色衰,索性棄這行當,只做客棧尖店。

一路上,子卯不斷諂媚地與她說話,她卻一聲不吭,自己提著水,眼不住地斜跟在身后的滿襄白。子卯急于安頓眾人,回家查看芙蕖下落,見此情景,便如先前計劃好的說。

一路上,三個人編了很多身份版本,最終還是以最保險的說:安定沽云化名王西南,是安定城中的富商,滿襄白則充作富商的妹妹,幾人來赤蓮,是來開開眼界。子卯自出了赤蓮之后,就到處打長短工,現在就雇于這王家。借著主子來游玩,他也得以返鄉(xiāng),能見見家人。

說話間,他便風一樣地把包裹扛到房間去了。這會兒他留二人在樓上,獨自下樓與劉媽說話。

“那,劉媽,我主家就勞煩您照看,我回家一趟。”

說罷,他拔腿就走,卻給那劉媽攔下了。

“哎哎哎!你哪里去?”

“我?”

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已經從他脊梁上升起了。那青年卻還想裝作不知道。他說。

“我去后山啊。從這兒,到后山,再回來,快的話,天還沒黑。我請下假了,去家里看看。”

“你——”

看得出,那劉媽是個心直口快的性格,對子卯的家人,也是知曉的。可她幾次三番,竟都沒說出口。這次,她也是頓了很久,才決意說道。

“你哪兒還有家?”

“你走了,你爹就死了。一伙山賊,夜里,從南邊來。你家給燒了,妹子給搶了!三天都沒找到!后紅兒樓的人在山上找著了,瘋了!拿黑狗血潑醒的!醒了之后,她是哇哇大哭!從那以后,(她)就從紅兒樓了。”

這幾句連珠炮一樣的話,不要說子卯,連樓上的兩人聽著,都覺得像是冰水一盆一盆地澆在腦門上,冰冷中體驗出一股鉆心的痛楚來。滿襄白趴著窗戶去聽,卻給安定沽云往后拉了拉:他恐子卯在下面抬眼看見。

不過這擔心也多余,為的是青年此時眼睛發(fā)直,似乎不懂婦人所說。從一開始,他就抓住婦人臂膀,此時手下逐漸發(fā)狠,給那半老婦人狠命敲了幾下,才把青紫的胳膊從他手里拽出來。她罵子卯說。

“這么大熊勁!做什么不好?跟著老黃,少你一口飯吃?!”

“不是,不是……”

青年顯然還沒緩過來。他覺得自己聽錯了,是那女人講錯了。他于是扯了一個干巴巴的笑,問她說。

“芙蕖怎么能……她怎么能……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下這主意的?!”

“我的少爺哎!”

劉媽看他發(fā)怒,更是給點燃了一樣。她說。

“她家都給燒了,她爹都死了!她沒有一分錢!她拿什么去報人家的恩?她拿什么去埋她老爹?老黃在這窮鄉(xiāng)僻壤,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就那么幾兩銀子,就因為這撿來的兒子,要出去闖蕩,給他帶上!他親生的閨女!沒錢給他收尸??!”

說到這兒,劉媽哭了。她轉過身去,頗優(yōu)雅地擦掉了眼角的淚,轉過頭來,再打量那青年:雖說期年過去,個子長了不老少,然而依舊布衣,腰帶上還打著補丁。她點著頭說。

“你就不該回來——你該死在外面!你若回來,也要混出個人樣子,才對得起你父親!對得起你妹妹!可你現在又是什么樣子?你哪兒都甭去了,讓人丟人現眼!”

“我——”

來自故舊的謾罵,就像是鋒利的寶劍一樣,一下又一下地刺在子卯胸口。他啞口無言,為的是一張嘴,幾乎要噴出一口血來。他沒哭,但是眼淚一顆顆地,從他那大眼睛里往下掉。

他要出門,但是給那婦人死命拉回來,問他到哪兒去。他說要去家里看看,婦人說后山早就沒人住了,現在去只能喂野狼。他要去看養(yǎng)父的墳,婦人不許他去。他說要去紅兒樓,他要去討要芙蕖,這一下子,就給婦人把手摔開了。

“你去,你去……”

兩人氣喘吁吁,在堂下對峙。奇怪的是毒舌婦人現在卻服軟了,揮著手讓他去。青年卻又踟躕起來,為的是他不知道,這新名字的樓在什么地方。婦人喘了半天粗氣,從長椅上站起來,指山那邊高聳入云的紅色寶塔說。

“就在那兒,你去?!?

“不過你就算去了,也見不上你妹妹:狗娘養(yǎng)的!你妹妹現在是紅兒樓的新寵,整個赤蓮的花魁!跟她清談一炷香,要百兩的黃金!你去??!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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