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里，青年仍沒走出客棧半步，只是盯著紅色寶塔發呆。安定沽云與滿襄白亦是受到驚嚇，只不過一個感嘆世事無常，另一個驚訝于黃金百兩。

“不是，這地方，消費這么高的？”

滿襄白看了三遍自己的錢匣子了。她有百兩黃金，然而是救了西南王一命才換來的。此次她來，是咬了咬牙，才帶了三兩傍身。而四下蕭條，子卯不出去，他們倒也不敢妄動。然從那婦人口中大略可以得知，七年的時間，赤蓮新舊更替，鼎香樓此處已然不是中心，更多的目光，都投到山那邊的紅兒樓去了。想要熱鬧，還是要去紅兒樓那邊。

“原來如此?！?

安定沽云感謝婦人。他又問這紅兒樓主人是誰，從何處來，然而劉媽哼了一聲，就轉頭離開了：一看就是問到了競爭對手，戳中了老太太的傷心事。還是鼎香樓里別的女侍接過了話，說紅兒樓實際上，在子卯離開的那年就來了。只不過那時候尚未坐穩，任人知曉的也不多。

不過這紅兒樓的人卻有風格，初來的時候，就帶了五六個女子，身上都紋著紅色紋身，身手也好。就是她們一群女人，把南山的山賊給滅了的，順帶還把芙蕖救了回來。

啊對，現在不能稱芙蕖了，芙蕖的花名叫做芙蓉仙子，前年斗敗群芳，成了赤蓮花魁之后，又加稱芙蓉主人，應稱芙主的好。

“啊，竟能如此？”

滿襄白對這樣有戲劇性的故事很感興趣。她想了解更多一些芙蕖的事。然而理由在女侍眼中十分簡單。

“你是沒見過芙蕖那丫頭，哎呀，她長得是真好看，傾國傾城！先我們都只覺得，黃藥師家里的女兒好看，根本就沒看見過這個愣頭愣腦的——”

說著，那瞎了一只眼的女侍，從窗戶上瞥了一眼還在發呆的子卯，她說。

“你現在看他，姿色也不錯吧：去到春霖閣，也能當個搶手貨?？上О。上А?

好消息，赤蓮有男妓，滿襄白記下了名字叫做春霖閣。壞消息，子卯家里的遭遇八成是真的，再無轉圜的余地了。要見子卯的妹妹，還就是要爬上那高高的紅塔，才能一睹芳容。

而這對于安定沽云來說，是個好消息：那些紋著紅色紋身，頗有拳腳的紅兒樓原始股，讓他很感興趣。他也仗著自己的男兒身，騎馬去溜了一圈，帶回了另一個好消息。

“別睡了，走走走?！?

“啊，去哪兒？”

滿襄白本就窩在窗戶邊上的桌子上打瞌睡。之所以在這兒，是怕窗戶外面，屋頂上的子卯想不開，一下子從樓上跳下去。安定沽云不回答她，而是徑直從窗戶里走過去，踢那子卯。

“別看了，這兒能看得到什么？”

他說。

“我帶你去近處看花魁?！?

于是三人騎馬，去到北山。果然沿途燈火幢幢，人也越來越多。北山下面是塊平地，如今已挖了蓮花池，又做了金擂臺。安定沽云的好消息就是，今日便是一年一度花魁爭艷的日子，由赤蓮最大的四家香樓，都拿出自家的頭牌，與紅兒樓芙主競爭，看誰能攻下擂臺，做新的群芳主人。

“也就是說今天，一兩銀子都不用花，就能見到芙蓉主人！多榮幸啊！”

安定沽云樂呵呵地說。此時周遭人已多得行不了馬，他們便栓馬在路邊，手拉手地往人群中走。他大聲叫說。

“百聞不如一見！這花魁爭霸，我可是沒見過！今日這免費的，可讓我瞧上一瞧罷！”

子卯聽了這話，仍然黯淡不語，滿襄白卻聽出了安定沽云話里的意思，于是揪著子卯的領子告他說。

“這黃金百兩，才能買春宵一刻！縱是天下九州，有誰能有這般財力物力？芙蕖妹妹雖今在淖泥中，卻不一定受下賤欺負：你站前些，她說不定看得見你呢?！?

“！”

滿襄白一語點醒夢中人。男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滿襄白，一看剛剛就沒轉過來這個彎。正巧人群擁擠，這就要把他們擠散了，子卯一下揪住滿襄白，把她攬在懷里，又奮力往安定沽云方向擠去。很快，三人就擠到了金蓮臺下，雖不得盡觀全景，至少也能看地真切。

看臺上，此時已經高高鑄起了五座彩樓，近看則令人詫異，為的是這彩樓，均是五色綢緞堆疊而成，依據顏色，可知挑戰者分別為珊瑚宮紫竹仙子，爽籟閣綠筠仙子，金玉堂蜜雪仙子，與彩月筑月霞仙子。幾位美女如今齊聚一堂，共同挑戰紅兒樓芙蓉主人。

這綢緞梯，便是去年她們業績中，單選與個人衣裝相似之色，搭建而成。佳人著云履，輕步其上，演雅而供人欣賞。如若場下觀眾中意，則可豪擲千金，為美人贈錦，由臺下仆役將樓筑高，最終位最為尊者，即為赤蓮花魁。

“咻，厲害?。　?

滿襄白從未見過這樣熱鬧的情境，這會兒不禁吹起口哨。安定沽云也見了新奇，可他沒忘記帶子卯來的目的：這會兒他們已經盡力，擠到了紅緞梯下。他回頭看子卯，以及攀在子卯身上的滿襄白，這邊皺皺眉頭，把滿襄白從子卯身上撕下來。

“你攀著他，一會兒他怎么同妹妹說話？”

他把滿襄白放到地上，然而就滿襄白的身高，一踩在地上，就給人擠地看不見影子。她自不甘心，又往安定沽云身上爬。安定沽云給她扒扯地難受，這邊氣沉丹田，卻只用一只手就把她自腿下拔了起來，如兒童樣托在手中，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辮子攬到前面來，三人就這樣焦急地看那緞塔，等待著美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