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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第一節(jié) 相關概念

從唐到宋,中國社會發(fā)生了若干變化。關于唐宋社會的變化,始終是學術界爭論的焦點之一,自日本學者內藤湖南1922年發(fā)表《概括的唐宋時代觀》(載劉俊文主編,黃約瑟譯:《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1卷,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0—18頁)提出唐宋社會的顯著差異以來,學術界即展開了關于“唐宋變革”說的研究與爭論。李華瑞先生《20世紀中日“唐宋變革”觀研究述評》(《史學理論研究》2003年第4期)、《“唐宋變革論”對國內宋史研究的影響》(《中國史研究》2010年第1期),張邦煒先生《“唐宋變革論”的首倡者及其他》(《中國史研究》2010年第1期),[日]宮澤知之《唐宋社會變革論》(《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1999年第6期),柳立言《何謂“唐宋變革”?》(《中華文史論叢》總第81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25—171頁)等文對此作了專門的學術回顧。其中一個重要的方面即宋代打破門第觀念,士人階層的隊伍空前膨脹,與之相應的是,士人階層女性群體的數(shù)量也隨之擴大。本書將從秩序、規(guī)范與女性的實際生活入手,對宋代士人階層女性展開研究。

一、“宋代士人階層女性”釋義

“宋代士人階層女性”是本書的核心概念。要界定“宋代士人階層女性”,先需厘清“士人階層”這一概念。

在中國古代,士人之來源泛雜,出路不一,卻始終作為一個特殊的階層而存在。參見葛荃:《權力宰制理性——士人、傳統(tǒng)政治文化與中國社會》,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63頁。關于中國古代士人階層,學界業(yè)已作出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如吳晗、費孝通等《皇權與紳權》(上海觀察社,1948年);余英時《中國知識階層史論(古代篇)》(臺北:聯(lián)經出版事業(yè)公司,1984年)、《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朱熹的歷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年);閻步克《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劉澤華《先秦士人與社會》(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年);葛荃《權力宰制理性——士人、傳統(tǒng)政治文化與中國社會》;等等。余英時認為,“士”作為知識階層,始于春秋戰(zhàn)國之交的孔子時代。《士與中國文化》,第4—52頁。閻步克指出,從戰(zhàn)國時代士階層誕生,此后有兩漢儒生、中古士族,直到唐、宋、明、清由科舉入仕的文人官僚。《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第1頁。包弼德(Peter K.Bol)對唐宋時代士的身份主體作了劃分,他認為:“在7世紀,士是家世顯赫的高門大族所左右的精英群體;在10和11世紀,士是官僚;最后,在南宋,士是為數(shù)更多而家世卻不太顯赫的地方精英家族?!?img alt="[美]包弼德著,劉寧譯:《斯文:唐宋思想的轉型》,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包氏的劃分未必精確,黃正建先生即指出,包弼德的定義不太精確,但同時亦認為,包氏指出“士”在不同時期有不同含義,是有啟發(fā)意義的。參見黃正建:《唐代“士大夫”的特色及其變化——以兩〈唐書〉用詞為中心》,《中國史研究》2005年第3期。卻揭示了唐宋時代士的社會轉型,也即宋代打破門第觀念的事實。

在宋代,任何社會階層的人,只要讀書為學,都有可能改換門第,成為士人。宋人陳襄云:“今天子三年一選士,雖山野貧賤之家所生子弟,茍有文學,必賜科名?!?img alt="〔宋〕陳襄:《古靈先生文集》卷二〇《仙居勸學文》,《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87冊,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8年,第17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柳永稱:“學則庶人之子為公卿,不學則公卿之子為庶人?!?img alt="〔宋〕柳永:《勸學文》,《全宋文》第27冊,上海辭書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4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程頤稱:“士之于學也,猶農夫之耕?!?img alt="〔宋〕程顥、程頤著,王孝魚點校:《二程集·河南程氏遺書》卷一八,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18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周行己指出:“四民之長,莫貴乎士。士之所貴者,以學而已?!?img alt="〔宋〕周行己:《浮沚集》卷六《勸學文》,《敬鄉(xiāng)樓叢書》第3輯,1931年。"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朱熹《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亦云,“立明道先生之祠于學”,其目的即在于“使此邦之為士者有以興于其學”。〔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朱杰人等主編《朱子全書》第24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732頁。盡管宋代士子求學的目的主要在于科舉入仕,但未能中舉仕宦者,只要為學,也屬于士人。如《名公書判清明集》(以下簡稱《清明集》)卷三“學舍之士不應耕佃正將職田”一案中,胡石壁認為“李癸衣儒衣冠,名在學籍”,便是“士子”(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93頁);同卷“士人訟試官有私考校有弊”一案中,上訴的士人顯然也尚未中舉,而時人同樣認為他們是士人。王實齋判詞云:“國家三年取士,欲其謀王斷國,所系甚重。士子三年應舉,蓋欲榮身顯親,所系尤重……取士如此,何以免鄉(xiāng)遂之疑,何以免士子之疑?”(第98頁)可見以仕進為努力目標,但并未中舉的讀書人,在當時也被鄉(xiāng)閭與社會認同為士。甚至一些在地方上粗通文理者,亦被看作士人。張百廷《〈名公書判清明集〉中所見的宋代士人犯法問題》一文對此有詳盡論述(宋代官箴研讀會編:《宋代社會與法律——〈名公書判清明集〉討論》,臺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1年,第47—65頁)。宋代還有許多以“學”為業(yè),絕不入仕者,他們同樣被看作士人。正如馬克斯·韋伯所言,在中國,士人階層并非世襲或封閉性的,其社會地位及威望是基于書寫與文獻上的知識,有某些中國的士人,原則上絕不出仕,他們要求同樣的身份榮譽,同時由于感覺自身為同構型的中國文化之惟一擔綱者而結合起來。參見[德]馬克斯·韋伯著,康樂、簡惠美譯:《中國的宗教》,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63—171頁。如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孫復,早年“舉進士不第”,遂隱居不仕,但以其學名重一時。〔元〕脫脫等:《宋史》卷四三二《孫復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2832—12833頁。道學家胡憲,“紹興中,以鄉(xiāng)貢入太學,會伊洛學有禁”,遂“一意下學,不求人知。一旦,揖諸生歸故山,力田賣藥,以奉其親。安國稱其有隱君子之操。從游者日眾,號籍溪先生,賢士大夫亦高仰之”。《宋史》卷四五九《胡憲傳》,第13463—13464頁。王曾瑜先生指出:“士大夫一詞沿用到宋代,其詞義并無大的變化,看來與近代的知識分子一詞有相近之處。一般說來,可以指有學問的讀書人,也可以指官員中的某些文官。”王曾瑜:《宋代社會結構》,收入《涓埃編》,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179頁。陶晉生先生亦認為:“在宋人的筆下,士人就是讀書人。一般來說,做了官的和沒有入仕的讀書人都通稱為士、士人、甚至士大夫?!?img alt="陶晉生:《北宋士族:家族·婚姻·生活》,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1年,第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他還進一步強調:“如果一個讀書的士人能夠通過科舉制度得到一官半職,他就向上流動,成為士大夫(官僚)的一分子。如果他的后代不能繼續(xù)通過科舉成為官僚,或不能得到做官父兄的庇蔭而繼續(xù)維持家業(yè),這些人就向下流動,失去了士大夫的身份,成為一個士人,或者回鄉(xiāng)務農,成為平民。”《北宋士族:家族·婚姻·生活》序,第1—2頁。黃寬重先生也指出:“在眾多舉子競爭中,只有少數(shù)資質優(yōu)異、努力不懈或幸運者,才能中舉入仕,成為官員。”黃寬重:《從中央與地方關系互動看宋代基層社會演變》,《歷史研究》2005年第4期,第112頁。筆者贊成上述說法。本書認為,在宋代,凡業(yè)已仕宦或以治學為業(yè)的讀書人,都可稱為士人,均屬士人階層的范疇。

同男性社會階層流動不同的是,在男性壟斷入仕途徑的傳統(tǒng)社會中,女性無法依靠“學”來改變自己的身份屬性,女性的身份屬性是以“三從”的政治文化倫理為標準來確定的。《禮記·郊特牲》云:“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img alt="〔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卷二六,〔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45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儀禮·喪服》亦云:“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img alt="〔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儀禮注疏》卷三〇,〔清〕阮元??獭妒涀⑹琛?,第110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依照儒家經典,傳統(tǒng)女性的身份屬性隨其生命周期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所以,出生于士人家中的女性,能夠因其女兒的角色而歸入士人階層女性;本非出生于士人家中,但由于婚姻的流動而嫁入士人家中的女性,則其身份可以因其妻子的角色而歸入士人階層女性;如果女性本非出生于士人家中,其丈夫亦非士人,但其子輩通過努力向學而成為士人,則這一類女性因其母親的角色仍然可以歸為士人階層女性。由此,本書即以上述三條標準來界定“宋代士人階層女性”。簡言之,士人的女兒、妻子或母親均可歸入士人階層女性的范疇。本書中所涉及的女性,若無特殊說明,則均為該階層的女性。

二、秩序與規(guī)范

秩序是一個歷史范疇,它既包括自然秩序,也包括社會秩序,我們主要討論社會秩序。通常認為,社會秩序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制度化和規(guī)范化,它在人的社會關系中生成,并推動著社會關系的正常運行。邢建國等:《秩序論》,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頁。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強調:“只有當一種社會關系的內容是指向可決定的‘準則’才能被稱為是一種‘秩序’?!?img alt="[德]馬克斯·韋伯著,顧忠華譯:《社會學的基本概念》,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4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8DAC42/254887856014124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2799955-h5HUDmf7y7DbGdcDOtKvvxbzBGvhKayk-0-58e4945881baeab28307b74f8a9072a7">本書討論的秩序不僅包括傳統(tǒng)社會維護男女兩性之間權力關系的社會性別秩序,還包括維護傳統(tǒng)社會不同性別和同一性別內部不同輩分、不同身份、不同階層之間的等級秩序等。本書從“秩序”而不僅僅是“性別秩序”的視角探討宋代士人階層女性生活,即源于此。

秩序與規(guī)范密不可分,社會秩序的建構與維持離不開社會規(guī)范,一定的社會秩序總是同相應的社會規(guī)范聯(lián)系在一起。《秩序論》,第5頁。通常認為,社會規(guī)范是人們共同遵守的、規(guī)定了在某種特定情況下應采取哪些適當?shù)男袨榈臈l例或準則,規(guī)范規(guī)定了人們在某一社會的某些情況下“應該”有怎樣的行為。[美]伊恩·羅伯遜(Ian Robertson)著,黃育馥譯:《社會學》,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年,第74頁。本書討論的規(guī)范主要是指以維持傳統(tǒng)社會性別秩序與等級秩序為核心的社會秩序的行為準則。具體在宋代士人階層女性生活中,它既包括國家禮法制定的行為標準或準則,也包括社會約定俗成的行為模式,其目的在于指導、監(jiān)督或調整社會成員的思想與行為,維護既定的社會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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