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阿福領著她們在城中一路穿梭，經過一條條街道，便來到了安寧街的街尾。

“趙府。”

兩個龍飛鳳舞的自相在正中的牌匾之上，門口兩個石獅子端莊威嚴，顯得府邸格外的安靜。

阿福領著眾人從側門進入，來到后院，安排了一間客房，然后立馬讓下人們備好吃食，燒好熱水。

劉素有些惶恐，只管是千恩萬謝。

“小哥兒，沒必要如此麻煩……”

“都是公子安排的，小的只是照令行事。”

阿福只是翁聲答道。

最后叮囑交代了兩句，便轉身離去。

“娘，好大的房子，你看……”

一路上拘謹了許久的男童，便開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小心點，別磕著，碰壞了。”

劉素小心招呼著阿寶，又看了看一旁的女兒，嘆了口氣。

“閨女，娘跟你說，趙公子與你相識，才幫襯的咱家，咱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要盡心盡力的幫人家干活，才能對得起趙公子的一片好心。”

“阿娘，我知道。平白無故的，趙公子也是幫襯了咱們很多了。”

“唉，可惜咱只是大字不識一斗的莊稼人，趙公子這般其實對咱們已經很好了。”

“……”

不一會兒，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端了上來。

劉素連聲對著送來的仆役道謝。

阿寶卻是早已迫不及待的用手拿起了一個白饅頭。

雪白的饅頭上，瞬間便有了一個小手印，饅頭滾燙，阿寶卻是不管不顧，一口咬下，直接一口吃下了大半。

“斯哈～”

結果立馬被燙了一下，猛吸了一口氣，但又立馬接著吃起來，很快一個大白饅頭就消失不見。

“好香啊。娘，也吃啊…姐，你快吃啊…吃了就不餓了…嗚嗚，嗚哇……”

小男孩剛咽下這個，又拿起一個叼在嘴上，然后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分別給了娘親和姐姐。

“嗚嗚～”

“娘，水，水……”

阿秀連忙端其旁桌上的水壺，立馬倒給了弟弟。

頓頓頓。

猛喝了三大杯水，才喘過氣來，差點沒噎死。

“阿娘，姐姐，吃啊，可香了，你們怎么不吃？”

“好，吃，吃，我們吃。”

她們其實早就餓了，也跟著吃了起來。

…………

城外。

粥棚。

官吏們紛紛忙活起來。

路邊堆積著不少餓死的尸體，這大熱天的，如果不加以處理，恐怕就又是瘟疫橫行。

“三哥兒，這些人怎么辦？”

“死了就埋了唄。”

“那那些半死不活的呢？”

“都丟亂葬崗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這，這不太好吧。”

“那你花錢去醫他？”

“那還是算了吧。”

兩個小吏看著眼前不少餓死在路邊的災民一問一答。

然后不知從哪里推來了一個板車，將那些已經死了的人先丟了上去。

“咦，怕是發臭了吧。”

“唉，真是晦氣。”

“咱哥倆也是倒霉，那么多發粥的，就挑中咱倆干這種死人活。”

“可不是嗎？”

二人將板車推到亂葬崗，便開始挖坑。

突然，李四嘴角有些發顫，哆嗦著說。

“三哥兒，你看那人是不是動了一下？”

“少說這種晦氣的話，管他娘的，都埋了。早點干完，早點回家睡覺，這大白天都陰森森的墳崗看著就不舒服。”

說話的王三是個三十左右的漢子。

“可他好真的在動誒，會不會太……”

“要不把他拉起來，你下去，少在這唧唧歪歪，早點干完，早點收工。”

“好，好嘞，三哥。”

本就有些膽小的李四立馬被喝住了，連忙用鋤頭將一旁腳邊挖好的泥土鏟進坑里。

來回好幾趟，終于將那些完全死透了“尸體”的給埋完了。

“呼～哈～呼～”

“累死了，死了也不省心。現在該那些半死不活的了。”

王三喘著粗氣，嘴里罵罵咧咧。

推著板車來到一個皮凹肉陷滿臉土黃色的婦人旁邊。

她身旁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瘦骨嶙峋的孩子。

王三正要來抬。

婦人卻是立馬抱起孩子，厲聲尖叫。

“別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死。”

王三被嚇了一跳，嘴里自然咒罵著。

“嘿，你個瘋婆子，都死了你還抱著干什？”

婦人如同一只母獸護犢，將孩子抱在懷里，惡狠狠的盯著他倆。

“呵，真晦氣。”

王三連連搖頭，不讓搬就算了，反正天快黑了他也懶得多管閑事，大不了明天死透了再來收。

可此時李四不知從哪里捧來半碗粥，雖然清淡，但依舊泛著米香。

“唉，喝吧。”

婦人連忙搶過，喂向懷中的孩子。

李四端碗的手一抖，不過還是遞了過去。

“嘿，老四你小子就喜歡多管閑事，你能幫得了他一次能幫得了他一世嗎？這年頭自己都吃不飽，哪還有心思管別人？”

王三不由得譏諷一句。

“可，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人命？這世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人命他值幾斤糧食。”

李四沉默了，只能無奈的獨自嘆氣。

一旁的婦人端著碗，今晚送到孩子嘴邊，可此時的孩子早已昏厥不醒，婦人只能將孩子的嘴扳開，將粥慢慢倒進去，然后輕輕拍著孩子的背。

看著自家孩子終于喝了下，婦人看向手中的碗，連忙將其舔得干干凈凈，眼神中也恢復了一絲清明。

“謝謝小哥兒。”

婦人將晚還給了李四，一個勁的道謝。

“不用不用，唉……”

李四客氣的回答，隨即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又搖了搖頭。

“燒的厲害，但愿孩子能熬得過去。”

他們走了，還有不少尸體沒有埋完，得加把勁了，免得到時候上頭怪罪下來。

夕陽下落，暮色開始模糊起來，堆滿著昏暗的天空，漸漸平淡，沒了色彩了。

城里的大戶人家紛紛點起了燈，開始享用豐盛的晚餐，杯光燭影，歡聲樂道。

這座小城在夜空下，泛起了點點燭光。

官吏們都走了，施粥的鋪子也收了起來，免得有人將那些鍋碗之類的摸走。

就連那些還有力氣的災民，也開始尋找睡覺的著落。

整個粥鋪前，只剩下寥寥數人，其中那婦人依舊抱著孩子，神情呆滯著坐在地上。

而懷里的孩子卻早已沒了呼吸。

城里依舊燈火通明洋溢著幸福，而城外卻是一片死寂。只能看見幾只餓紅了眼的瘋狗，在啃食著路邊那些還沒來得及搬走的尸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