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克木
——奮進探險家與邱園騰飛之路

約瑟夫·班克斯并不是第一個在澳大利亞進行植物學研究的英國人。這一殊榮屬于學識異常淵博的海盜威廉·丹皮爾（William Dampier），他于1699年在澳大利亞大陸的另一邊進行了植物采集（班克斯在他的日記中提到了丹皮爾的游記）。但班克斯是第一個看到澳大利亞東海岸的人，日期是在1770年4月19日。他對所看到的并不感興趣，將眼前的風景比作“瘦牛背”，但一經登陸，他就發現了一片種類極其豐富的新植物（他采集了132種植物），以至于庫克繪制的“黃貂灣”被重新命名為“植物灣”。到了5月3日，班克斯寫道：“我們收集的植物數目巨大，實在有必要對它們進行一些特別的處理，防止它們在書中腐爛。”他在海灘上忙碌了一天，在陽光下曬干了他的標本，包括新收集的鋸葉班克木和海岸班克木（B. integrifolia）——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最終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壯觀的班克木屬植物。

澳大利亞大約有170種班克木，除了一種之外均為這個大陸特有，從小灌木到30米高的喬木不一而足。它們是山龍眼科的成員，就像它們的非洲表親一樣，是由采蜜動物授粉的。鮮艷的紅色和黃色的花序吸引了以花蜜為食的鳥類，還有蜜貂——一種不比老鼠大的小型有袋動物——也是許多班克木屬植物的關鍵授粉者。像山龍眼一樣，它們生長在非常貧瘠的土壤上，火在它們的生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南半球的許多植物都表現出延遲開裂特征，這是種子只有在環境觸發因素（通常是火災）的作用下才會釋放出來的一種特性，而班克木有一種更巧妙的適應方式，需要用火來打開球果，但種子直到著火之后下雨時才會掉落出來，這為其發芽提供了完美的條件。

庫克從植物灣出發，向北繪制海岸圖，沒有意識到他們很快就會被大堡礁困住，當時西方航海家對大堡礁仍然一無所知。兩年前，德·布干維爾從東方靠近大堡礁，聽到了海浪的轟鳴聲，迅速掉頭離去。“這是上帝的聲音，”他寫道，“我們聽從了它。”“奮進號”向北緩慢行駛了超過950千米，前面有一艘劃艇測量水深，蜿蜒穿過致命的珊瑚礁，直到1770年6月11日，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了，船擱淺了，在水線下破了個洞。班克斯在抽水機旁工作了幾個小時，筋疲力盡，以為就此到了生命終點。救他們的是一名海軍見習軍官，他提出了一個不太可能實現的計劃：將麻絮（一種由散開的舊繩子制成的纖維材料）塞進帆里堵住這個洞，以此減慢進水速度，贏得足夠長的時間讓船漂浮起來。最終，“奮進號”跌跌撞撞地到達現在的奮進河入口的安全地帶。在船體修復期間，班克斯和索蘭德有整整6個星期的時間進行植物學研究，收集了更多的桉樹、銀樺、紅千層和金合歡樹。他們還吃掉了所見到的第一只袋鼠。

船員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修理船體，但“奮進號”需要更多實質性的維修才能恢復正常使用。因此，別無選擇，“奮進號”只能停在巴達維亞（今雅加達），這是他們穿過可怕的珊瑚礁后才到達的。但巴達維亞也有其可怕之處：健康抵達的船員們面色紅潤，身體健碩，但他們很快就從城市臭氣熏天的運河中感染了瘧疾和痢疾，幾周內就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死亡。在班克斯最初的9人團隊中，只有4人在1771年7月12日回到了英國，分別是兩名仆人、索蘭德和班克斯本人。就連他心愛的名叫“拉迪”（Lady）的灰獵犬也死了。

盡管班克斯和索蘭德的藏品被淹損失了部分，但他們還是帶著數千幅插圖和3萬多份植物標本回來了，并據此描述了110個新屬和1 300個新物種。通過這一次旅行，他們將世界上科學描述的植物種類足足增加了25%。他們一夜成名，并在邱園受到了國王喬治三世的接見，這座英國皇家植物園是國王從他的植物收藏家母親奧古斯塔那里繼承下來的。到了1773年，班克斯已經為自己創造了一個非官方的角色，即“英國皇家植物園的管理者”，他說服國王相信，邱園可以不僅僅是一個私人的娛樂花園，它還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植物園林，世界上最偉大的植物園林。第一步就是說服國王通過邱園雇用自己的植物采集家，而不是依賴外國政要或殖民地商人隨機贈送的禮物。第一位是弗朗西斯·馬森（Francis Masson），早在1772年他就被派往南非，很快又有數十人被派往世界各地：安東·霍夫（Anton Hove）和喬治·卡利（George Caley），緊隨其后的是彼得·古德（Peter Good）、戴維·納爾遜（David Nelson）、艾倫·坎寧安（Allan Cunningham）、詹姆斯·鮑伊（James Bowie）、威廉·克爾（William Kerr）及其他人。（班克斯青睞蘇格蘭人作為植物采集家，因為他們勤勞節儉，不會自以為是、擺出高高在上的紳士派頭。）他們的任務不僅僅是進行純粹的科學研究，還包括要找到對大英帝國有益的植物。據稱，在班克斯的授意下，英國引進了近7 000種新的植物。

班克斯本人后來只進行了一次探險。他原計劃與庫克一起乘坐“決心號”（Resolution）進行第二次環球航行，并帶上一支龐大的隊伍，其中莫名其妙地包括兩名法國圓號演奏者。但他堅持要求的額外艙位會使這艘船變得不安全，海軍部拒絕了他的要求，班克斯施壓威脅說自己要退出這次環球航行計劃。海軍部沒有理睬他的虛張聲勢，“決心號”離開了，班克斯不得不安排他自己的探險。由于當時流行一股“火山熱”，他選擇冰島作為目的地。這次探險只持續了6個星期。

此后，班克斯把他的全部精力都獻給了邱園和英國皇家學會。1778年，年僅35歲的他當選英國皇家學會主席，一直任職至1820年去世前幾天。他領導這兩個機構，并不知疲倦地為科學進步不斷做出貢獻，尤其是在植物學和農業方面。（澳大利亞羊毛產業、印度阿薩姆邦的茶葉產業和加勒比海地區的杧果產業都要歸功于班克斯。）他在蘇豪廣場所管理的圖書館和植物標本館成為植物學家的國際聚會場所，即使在戰爭時期也是如此。在他的一生中，科學壓倒了政治：班克斯在整個法國大革命、拿破侖戰爭和美國獨立戰爭期間都與其他科學家保持著友好的關系。在曾經是罪犯、激進思想家和宗教狂熱分子流放地的美國獨立后，班克斯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新南威爾士的殖民化上，正是他提議將植物灣作為一個新的流放地。他積極參與了新殖民地的建立過程，與歷屆總督通信，直到他去世。

在邱園，班克斯與首席園丁威廉·艾頓（William Aiton）一起努力擴大植物采集范圍，到1789年，他們得以出版了一套名為《邱園植物》（Hortus Kewensis）的三卷本名錄，其中列出了邱園當時引種栽培的所有植物。名錄中記載了5 600余種植物。其中既有溫室里各類奇異的熱帶植物，也有來自北美洲的令人興奮的特色喬木，還有各種有潛在經濟價值的植物。班克斯認為邱園是“帝國偉大的植物交流中心”，位于從牙買加到加爾各答和錫蘭（斯里蘭卡的舊稱）的全球植物園網絡的中心。這些很大程度上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財產，該公司的商人和海員，以及越來越多以國王的名義為帝國的需要提供服務的軍官、外交官和傳教士，盡其所能地向邱園貢獻自己的一切。那些看起來有經濟價值潛力的植物，無論是水果、纖維植物、香料還是藥用植物，或者是為工業革命的新工廠供應所需的原材料，都可以在邱園中試驗，其中最有希望的植物將被運往可能最有利用前景的殖民地。在植物產品（如木材、糖料、茶葉和煙草）占全球貿易90%的那個時期，殖民者們將其從世界上一個被征服的地區轉移到另一處的行為并不屬于“海盜行為”（20世紀末的概念），而是被視為一項減少饑餓、創造財富的愛國事業，最終有助于造福全人類。

與此同時，觀賞性植物在邱園和快速發展的苗圃行業之間穩定運輸。鋸葉班克木最初是由班克斯的朋友詹姆斯·李（James Lee）在哈默史密斯（Hammersmith）的葡萄苗圃培育的，這是第一種在英國種植的澳大利亞植物。它來源于1788年從植物灣送回來的種子：班克斯幾乎沒有帶回可存活的種子，他感興趣的是科學，而不是園藝。1804年，他成為倫敦園藝協會的8個創始成員之一，在他去世后，該協會成為植物探險的主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