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將小瓷瓶交給了大夫,大夫打開聞了一下,又將在赫連玉屋里搜出來的藥對比了一下,才道:“這瓶才是有毒的,這瓶只是普通的傷藥——”
他所說的有毒的那瓶正是從溫氏身上搜出來的。
柳明姝見狀,立即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表妹,是你將毒藥藏到母親衣袖中的?”
“春花,你可看見我在姨母身上藏東西了?”赫連玉不理會她,而是問地上跪著的春花。
春花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如實回道:“陸夫人只喂了藥便起身了,夫人當時還很正常,待夫人吐血后,陸夫人根本近到床前。”
“春花,你可看清楚了?屋里只有陸夫人和你,除了她,難道是你?!”柳明姝質問道。
春花嚇了一跳,立即辯解道:“奴婢沒有害夫人!奴婢沒說謊!”
赫連玉對她有些印象,是個實誠的人。她眉心微皺,屋里只有她們兩人,除了她們二人,還有中毒身亡的溫氏。她想起那時的情形,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大皇子妃掃了眾人一眼,一臉正色道:“柳夫人袖中的毒藥是如何來的?”若是無人投毒,難不成她是自殺?
這個想法雖然有些荒謬,卻也是最合理的。毒藥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而她又故意支開了丫鬟。
大夫不知想到了什么,上前檢查了一下溫氏的手指,才將發現稟報了大皇子妃:“大皇子妃請看,柳夫人手指上尚還沾染著藥丸上的粘稠——”
大皇子妃看了過去,毒藥被藏在溫氏的衣袖中,且她的手指上沾染著毒藥,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是她自己將毒藥放進湯藥中的!
在場的眾人也心下明了,雖百思不得其解,卻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一旁的赫連玉眸光微沉,她知道姨母并非自殺,可一時又拿不出別的證據。
“所以母親是不堪病痛自殺的么?”柳明姝捂嘴輕泣道。她知道這次讓赫連玉逃過了一劫,她若再死咬著不放,只會讓別人懷疑到她的頭上來,所以,她才搶在眾人開口前說道。
趙蕊動了動嘴巴,還想說什么,可看了赫連玉一眼,還是垂下了腦袋。
大皇子妃見案子順利破了,心中有幾分竊喜,一樁命案,到了她跟前,不過須臾便破了案。若此事傳到宮里,她也算是替自己掙了一份薄面。她緩過神,開口道:“柳側妃說得沒錯,柳夫人應是自盡而亡,此事我會告訴大理寺,讓他們審一審。”
才一會兒的功夫,案子便水落石出了。赫連玉的冤屈頓時洗清了,可她心中并不高興,她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溫氏,心中悵然。溫氏是她的親姨母,除了陸韶宣,她便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可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溫氏的尸身是柳明棠和柳淮一起來接的。柳明棠雙目赤紅,似是悲痛不已,反觀柳淮,只是亦些哀傷。二人聽聞了當時的情形,皆是愣了一瞬。柳明棠當場便不可思議地喊道:“胡說!我母親不可自殺的!”
父親不知所蹤,柳府風雨飄搖,而他尚未立業,母親怎么可能舍得通通丟下?
可是不相信又怎么樣,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殺。他看向一旁的表妹,雙眼緊緊地盯著她,問道:“表妹,母親當真是自殺么?”
赫連玉神色坦然:“大表哥若是不信,可以請太醫來看看。”
母親死了,她竟半分傷心都沒有!柳明棠心里說不出的怒意!
礙于大皇子妃在此,柳明棠與柳淮將溫氏帶了回去。普濟寺祈福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赫連玉回房便讓秋實和冬雪收拾行李,才剛剛離開寺廟,陸韶宣便風塵仆仆地縱馬趕來了。
他翻身下馬,大步走到赫連玉跟前,一把拉起了她的胳膊,問道:“你沒事吧?”他聽說普濟寺里出了命案,頓時嚇了一跳,如今見她安然無恙,心中暗自松了口氣。
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若我此番沒來,姨母定然不會死了。”看得出來,這步棋原是針對她的,若非她有陸韶宣留的暗衛,偷偷將旁人栽贓給她的毒藥換掉了,今日怕是要背上了毒殺姨母的罪名。她思來想去,姨母確實是自己吃的毒藥,只是,她怕是吃完以后才發現會要她的命,不然她當時極力在嘴里掏什么?她覺得她最后一句話,應當是“她上當了”。所以有人騙她吃了毒藥。
陸韶宣神色微沉,抿了抿唇,隨后說道:“我帶你回家。”
“好。”她素來沉穩,可見著他,心里竟還是生出了一股安全感。
幾日后,溫氏出殯。陸韶宣陪同赫連玉去吊唁,柳府中掛滿了白燈籠,一眼看去只覺得悲涼。
給溫氏磕頭上香,赫連玉一臉虔誠。隨后陸韶宣扶她起身,她四下看了一眼,姨母生前的幾個丫鬟都在,唯獨除了春花。她收回視線,倒也沒放在心上。
柳明棠一身孝衣跪在靈堂前,他看著面前的一對璧人,心里無端地生出了一股怨意。他手里攥了把紙錢,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離開柳府時,竟然遇到了柳淮。不知是準備科考累的還是操勞溫氏的喪事,他的臉上有些疲態。可見著她,雙眼微亮:“表妹——”
一旁的陸韶宣皺了皺眉。
赫連玉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二表哥,姨母屋里的春花去哪了?”
柳淮一聽,神色微變,猶豫了一下,才低聲回道:“前天夜里失足落水了——”打撈的時候他也在場,看了那場面,他幾日都咽不下飯。
竟然死了?赫連玉覺得春花死得有些蹊蹺,不過柳府中的事情也輪不到她管,她點了點頭,便與陸韶宣離開了柳府。
回府的路上,她仰頭看向陸韶宣,問道:“你不是派了人盯著柳府嗎?可知道春花是怎么死的?”
“柳明棠身邊的小廝推下水的。”他沉聲回道。
聞言,她怔了一下,隨即又覺得不意外。以柳明棠錙銖必報的性子,他定然覺得春花護主不利,且在大皇子妃跟前,不該說的也說了,定然不想留她性命。
“馬上就要科舉了。”她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陸韶宣疑惑地看向她,見她輕輕笑了笑,想來她心里定是有了什么主意,竟也沒有多問。
一晃科舉臨近,柳明姝費了不少心思尋了一堆典籍,又帶著丫鬟親自送到了柳淮父子住的小巷子里。
“明——柳側妃這是做什么?”柳二爺吶吶道。明姝雖然是三弟的親生女兒,卻也是大皇子側妃了。而他們父子只是一介白身,如今受得起?
柳明姝一臉親切地笑道:“二伯父別見外,咱們始終都是一家人,你和二哥快要考試了,也不知道這些典籍能不能派上用場?”
柳淮看了一眼典籍,面露詫異,這些可都是不易尋的寶貝,他欣喜道:“我尋了許久才只尋到了一本,三妹竟然尋了這么多!”
聽他稱呼自己“三妹”,柳明姝臉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幾分,不甚在意道:“若是二哥喜歡,回頭我再尋些過來,我呀,就盼著二哥和二伯父能高中!”
柳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科舉一事,任你有十足的才華,也不敢自詡胸有成竹。
柳二爺就更別提了,他如今這把歲數了,哪能跟年輕的考生相比,眼下也不奢求名次了,只希望不要考得太落后便是了。
父子二人皆是寡言少語之人,柳明姝也沒多呆,認真地鼓勵了他們一番,才帶著丫鬟離開了。
回府的路上,竟然遇見了參加詩會的柳明棠。她輕輕哼了一聲,溫氏尸骨未寒,他便四處參加詩會,為的還不是自己的前程。不過,她還是滿臉堆笑地下了馬車,輕聲喚道:“大哥——”
柳明棠就指著科舉翻身了,是以近來頻繁參加詩會。見到明姝,他怔了一下,才含笑地走了過來,作揖行禮道:“側妃娘娘——”
“大哥,我們兄妹一場,何須客氣?”說著,柳明姝示意他起身,又將準備好的典籍送給了他。
她雖是柳家女,卻也是大皇子側妃。見她如此重視自己,柳明棠一掃心中的沉郁之氣,胸有成竹道:“三妹放心,我此次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本就頗有才華,又是秀才之身,一定能考個好成績,若是能躋身榜三,他便能徹底翻身了。
“大哥我相信你!”柳明姝一臉認真地說道。她請人看過柳明棠和柳淮的文章,相比之下,柳淮的勝算更大。不過,一切尚未定論,她待柳明棠也十分親近。
眼看就到了科考之日,柳明棠拿到了試卷便想大笑,這些試題竟與三妹送來的典籍有關,他只覺得老天也在幫他。他提起筆,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眼看寫了一半,他抬頭看了周圍的考生一眼,有的才提筆,有的皺眉垂頭地嘆氣,他一見,只覺得心中雀躍,仿佛能看到自己中了狀元游大街的模樣。只是,寫著寫著,他突然皺了皺眉。他感覺肚子里翻山倒海地絞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掉,他緊緊攥著筆,準備咬牙寫完,可肚子實在太痛了,差點痛到昏厥,他拿著筆的手在抖,結果一不小心將墨水撒在了答卷上。
他痛到變形的臉頓時露出了驚恐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