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留下的血書，道盡了陳清立為了榮華富貴喜新厭舊，故意派人騙她去京城，卻在半路將她送到了株洲，以致于被拐賣，十數(shù)年受盡磋磨。

如此人神共憤之舉竟出自朝中司諫之手。司諫一職乃皇上耳目，他此舉無疑是褻瀆了皇上的威嚴。

皇上聽到傳聞，當即傳召他。陳清立當然不肯承認，他滿臉悔意道：“皇上，事實并非如此！微臣年少與她相識，可后來日日耕讀，與孟氏的想法南轅北轍，微臣有意退掉這門親事，她不同意，便獨自上京，微臣得知便派了人去接她，哪知道她最后沒有來。微臣后來才知，是微臣的母親將她送去了株洲，至于她被發(fā)賣一事，微臣當真是半點都不知情啊！”

陳母前些年已經(jīng)過世了，如今他說什么也死無對證。

皇上看著他，皺眉道：“既是如此，那孟氏為何要指控你？”

陳清立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他一臉冤屈道：“微臣的母親將她送去了株洲，才造成了她一生的悲劇，況且她一直以為是微臣指使的，這么多年一直攢著恨意，她的兒子又得了重病，突然一下去世了，她便受不了打擊。”

此話倒也說得過去，只是說來那孟氏確實是因陳家所害。皇上看著了看他，念他素日里盡忠盡職，本想罰俸一年，還未開口，便見殿外的小順子躬身進來稟道：“皇上，陸將軍求見——”

聞言，皇上怔了一看，隨即看了陳清立一眼，便道：“宣——”

一旁的陳清立看中陸韶宣邁步而來，心中微微疑惑，卻還是親近地點了點頭。誰知道陸韶宣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同皇上行禮后便沉聲道：“臣有一事啟奏——”

“喔？說來聽聽。”皇上頓時起了興致，雙眼看向他。

陸韶宣便稟道：“臣查到家父被害前曾給陳大人寫過一封信，沒過多久，家父便遇害了。這些年來，臣一直在追查當年之事，近日才得知，家父寫給陳大人的是一封檢舉信，他檢舉當年的江州太守周成放貪污稅銀，只是沒想到，這封檢舉信并未被呈到皇上跟前，反而要了家父的姓命！”

“陸韶宣，你在胡說什么！”陳清立滿臉震驚地看著他，似乎不相信他怎么會說出這種荒謬的話來。

陸韶宣這才看向他，眼中皆是冷意：“我有沒有胡說，陳大人心中清楚！”

陳清立聽了這話，一臉痛心疾首地看著他：“我與你父親曾是同窗摯友！我二人的關(guān)系數(shù)十年都不曾變過！你怎么可以說出這番話來！”

皇上的視線落在二人之間，開口道：“陸卿剛剛所言可是當真？你有何證據(jù)？”

聞言，陳清立心中一緊，他看向陸韶宣，心道他能有什么證據(jù)，當日那封信他早就燒毀了，知曉此事的人除了趙國公，便再無旁人。如此想著，他便越發(fā)鎮(zhèn)定起來。

陸韶宣不屑地掃了他一眼，然后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雙手呈上，一邊說道：“皇上，前兩日陳府的一位下人給臣送了這個，還請皇上過目。”

一旁伺候的宮人小卓子立即上前呈給了皇上。皇上好奇地打開一看，隨即臉色嚴肅了起來。待看完信中內(nèi)容，他一把甩在陳清立臉上，質(zhì)問道：“你看看，你還有何話可說！”

陳清立一臉莫名，他匆匆撿起地上的信紙看了一眼，便又驚又怒道：“皇上，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是陸海升寫的！”當年那封信早就被他燒毀了，怎么又冒了一封出來！難道當年陸海升寫了兩封？不，這不可能！

“皇上，臣查過了，送信的是孟氏，她買通了陳府的下人送了這封信，此人已經(jīng)在殿外候著了，此事皇上可以派人查證。”陸韶宣開口道。孟氏確實派人送了一封信給到陸府，卻非這一封，只不過那封信除了說明陳清立與趙國公關(guān)系匪淺以外，并不能證明什么。故而他才特意模仿父親的筆記寫了這封信。

皇上一聽，沖身邊的小卓子使了個眼色。小卓子立即去殿外將人帶了進來。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子，她第一回進宮，神情膽怯，看到上座的皇上，更是嚇得手足無措。

“你是陳府的婆子？”皇上低聲問道。

她慌慌張張地應道：“是，奴婢姓翁，是陳府的掃婆子。”

“翁婆子，你可要慎言，莫要輕信了小人的讒言！”陳清立突然開口道。翁婆子頭一回見到如此神情的老爺，頓時嚇了一跳。她看向上座的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才一臉認真說道：“皇上，奴婢有話說!奴婢雖然沒有伺候孟夫人，可她心地善良，知曉奴婢的孫子有病，便一直拿孟少爺?shù)乃幉慕o奴婢，還給了奴婢銀子，孟夫人當真是個好人！那日，她向奴婢說過，老爺不肯請?zhí)t(yī)治孟少爺，她想去求陸夫人，還說她能給陸將軍送一樣有用的東西——”

“胡言亂語！”陳清立一聽，神色大變。這婆子里府中的老人了，她說的話可信度頗高，皇上一查便知。想到這里，他徹底慌了。可他不信，陸海升寫的那封信早沒了，孟氏是從哪里來的？

皇上沉著臉沒說話，緩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喚道：“來人，去陳府查一查，這婆子說的可是真的？”

“皇上——”陳清立立即喊道。

陸韶宣卻輕嗤道：“原來孟少爺是陳大人害死的，難怪孟氏如此憎恨你，不惜性命也要揭發(fā)你的丑陋行徑——”

“陸韶宣，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那孟氏在株洲數(shù)年，怎么突然跑到京城來了，分明是你將她接過來的！還有，你爹當年確實給我寫過信，可分明不是這一封，他在信上并沒有寫什么稅銀貪污一事！你猜錯了！你爹的死就是周成放害的，與我半分關(guān)系都沒有 ！你為什么非要布這個局來害我！”陳清立突然惱道。

皇上一聽，也看向了陸韶宣。

陸韶宣并未生氣，反而一臉冷靜道：“陳大人這樣無賴我也沒用，皇上圣明，他自然會查得清清楚楚，孟少爺是怎么死的，孟氏是如何淪落至此，還有我爹是怎么丟的性命，這一樁樁人，都會水落石出。”

陳清立勉力地壓下自己的情緒，他以為他這樣說陸韶宣會順水推舟地承認，那樣，他便可以在皇上面前說他蓄意謀害朝臣。可他并沒有上當，反而像看小丑一樣看著自己。

皇上派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他走到皇上跟前低聲稟報了幾句，便向皇上的目光落在了陳清立的身上，開口道：“來人，將陳司諫的官帽擼了，收押在天牢，待查明真相再作定奪！”

陳清立急了，連忙辯道：“皇上，微臣冤枉！微臣真的沒有害陸海升！”可任憑他怎么說，皇上都不為所動。

待親衛(wèi)將他拉走了，陸韶宣才跪了下來，稟道：“皇上，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皇上疑惑道。

陸韶宣這才說了自己多年前便追查陳清立，查到了孟氏之后，便派人將孟氏母子送到了京中。只是他沒料到，陳清立竟如此心狠，害死了孟天，又逼死了孟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臣一心想揭發(fā)陳清立的真實面目，卻沒想到間接地害了孟氏母子，臣有罪，還請皇上責罰！”他高聲說道。此事他若不說出來，皇上總會查到，繼而懷疑他的誠府，可若由他親口說出來，皇上心中的顧慮便會大大地減輕。

皇上看著他，神色不明， 也不知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才說道：“罷了，念在你也是孝順，為了替父伸冤的份上，朕就不罰你了。”說完，揮手讓他退下。

陳清立這些年雖然處事滴水不漏，可樹倒猢猻散，他手里的一些把柄便慢慢被人爆了出來。趙國公許是怕惹火上身，竟沒打算救他。他還等著趙國公出手營救，哪知道等到的卻是皇上的圣旨。

皇上派人查明了真相，便下旨賜他一死。他接了圣旨，便跌坐在牢房里。他想見趙國公，可還沒開口，送飯的獄卒便低聲說道：“陳大人，你可為你在外求學的兒子著想啊，如今是你一擔罪，并未禍及家人。”

陳清立一聽，立即看向他，面露惱意道：“你是什么意思？誰指使你說的？”

那獄卒笑了笑，湊近了回了一句：“陳大人心中有數(shù)。”說完站了起來，高聲道：“趕緊吃飯吧！”

陳清立呆坐在牢門旁。趙公國是何許人也，他可是皇后的親生父親，他就算將趙國公供出來，皇上會饒過他嗎？不會。對，他不能說，他的還有家人！

陸府里。陸韶宣讓半文備馬，他準備去一趟天牢。

“要不別去了，陳清立的兒子還在外游學，他為了兒子也不可能供出趙國公。”赫連玉拉住了他的袖子。

陸韶宣心中有數(shù)，應道：“知道了，你在府中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他還有另一樁事要問陳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