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半文便攙扶著公子鉆出了衣柜。
包大夫張大嘴看了看他們主仆二人,又看了看下床的赫連玉,問道:“這是唱的哪出?”
“求神醫救救我家公子!”半文壓低了聲音哀求道。
赫連玉示意秋實去屋外守著。
陸韶宣臉色蒼白,幾乎下一刻就要暈倒似的,他看了一眼赫連玉,才開口道:“我被人追殺,暫時不能讓人知道行蹤,還望神醫保密。”只是這一句話,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眼皮垂了垂。
包大夫已經看出來了,他這是受了重傷!他上前去撩開他的衣襟,見著胸口駭人的傷勢,正想訓斥他,便見小子面色微紅地看向赫連玉的方向,一邊避了避他的動作。
“我去屏風外面。”男女有別,赫連玉自是明白的。
待她出了內屋,包大夫示意陸韶宣坐下來將衣服脫了,一邊查看他的傷口,一邊嘀咕道:“你都在人家姑娘閨房里窩了一晚,不娶她是不成咯。”
“要你多嘴。”陸韶宣聽了這話心里分明是甜的,可又怕讓她聽見,輕聲斥道。話落,便感覺傷口一疼,原來是包大夫故意加重了力道。
外間的赫連玉正在想事情,周太守既然派人追殺陸韶宣,定是陸韶宣查到了什么,就算這次逃過一劫,難保不會有下一次危險。眼下,整個江州都是周太守說了算,而他的長女又是大皇子側妃,陸韶宣若與他斗,簡直是以卵擊石。
她蹙眉回想了一下,上輩子周家好像是被什么成平王給抄府的。重活一次,她便派明叔打聽過了,京中根本就沒有成平王這號人物。奇怪!上輩子臨死前,冬雪在她耳邊哭訴的話,她記得并不清楚,也不知道這位成平王是何方人士。不管如何,周府總歸是有人收拾。所以她得勸勸陸韶宣,最好是先離開江州避一避。
她想得正起勁,突然聽見內屋里包大夫的聲音:“丫頭,進來一下。”
赫連玉知道他在叫自己,便進了內屋。此時陸韶宣已經換了傷藥,正由半文系腰帶,而包大夫一邊收拾銀針,一邊交待道:“藥我會配好,準時熬給他喝。”
“那他什么能好?”她問道。他在柳府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危險,若是能盡早離開江州,那是最好不過了。
包大夫收好銀針,裝進藥箱里,才直起身子說道:“至少要個三五天。”他還得去配藥,便提著藥箱去了廂房。
陸韶宣瞇著眼睛靠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贏弱,他動了動干涸發白的嘴唇,開口道:“我今天晚上就離開。”若是讓周太守的人知道他在赫連玉這里,那她也有危險了。
赫連玉正好有話對他講,便隨坐在了旁邊,反對道:“不行,包大夫說你的傷很嚴重,三五天也只是保住了性命,今晚怎么能離開?”說完見他身后的半文點頭附和,她繼續說道:“你放心,暫時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這里的。”
她才多大,誰會猜到她會做出如此大膽出格之事?
聽了她的話,陸韶宣倒是想起了什么,他睜開眼睛看向她,漂亮的眸子里閃過疑惑,低聲道:“我發覺你跟我印象中的赫連玉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她睜大了眼睛問道。
兩人離得近,她問這話時,往他跟前湊了一點,陸韶宣耳根微熱,突然轉了話題:“蓁蓁?這名字還挺好聽的。”昨晚她在溫氏懷里撒嬌自稱蓁蓁的時候,吳儂軟語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里,竟讓他發覺這個小名如此悅耳。
赫連玉怔了一下,她都跟不上他的思緒了,怎的又扯到了小名上?她坐直了身體,替他倒了杯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才回道:“我爹給我取的。”
“那我以后也喚你蓁蓁吧。”陸韶宣決定道。
這種稱謂的小事,她根本就沒往心里去,而是認真問道:“你以后打算怎么辦?”說完,見他一言不發。她接著說道:“明叔說準備在北方開兩間鋪子,不如,你去幫我吧?”離開江州,天大地大,周太守的人就尋不到他了。
陸韶宣卻是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追問道:“你知道是誰追殺我?”雖是疑問,可他的神色分明是篤定了他的猜想。
是啊,她如此聰慧,既能想辦法請來包大夫,又拐著彎讓他離開江州,定是猜到了幕后主使,或許,她知道他爹的死因 ?對,她先前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讓他爹出城!思及此,他突然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你知道什么?!”
“你先松手。”赫連玉蹙眉道。
陸韶宣回神,連忙松了手,歉意道:“對不起——”
既然他已經猜到了,赫連玉便開誠公布道:“我是無意中得知周太守貪墨稅銀,陸大人為官清正,定是不肯同流合污的,所以我猜測周太守一定容不下陸大人,這才提醒你不要讓陸大人出城,只是沒想到——”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陸韶宣,江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員皆是以周太守馬首是瞻,就連世人眼中高風亮節的柳府也不敢得罪周太守,不僅僅因為他是江州太守,更是因為他的長女是大皇子側妃,大皇子的母族是趙國公,若周太守背后沒有人撐腰,他怎么敢如此膽大妄為?”
“我要進京告御狀!我定要為我爹討回公道!”少年的眼中滿是憤恨。
赫連玉輕笑,笑他不自量力:“只怕你還未見到皇上便被人滅了口。”
“你——”他一時激動,扯到了傷口,不由皺著臉捂住了胸口。赫連玉見狀,連忙攙扶住了他,想著自己剛剛的話確實是重了些,便軟了聲音勸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爹陸大人若是在天有靈的話,也定是希望你好好活著的。”
離開江州,好好活著。
武叔臨終的話,言猶在耳。他沉默了下來。
赫連玉見他聽進去了,便沒再多說。
“小姐,府里的三位小姐都來看您來了。”冬雪匆匆進來稟道。她這兩日身體不適,小姐便沒讓她在身邊伺候,哪知道就出了這樣的大事。她看了一眼小姐旁邊的陸公子,小臉皺成了一團,天啦,這要是傳出去了,那小姐的名聲就毀了!
赫連玉一聽,讓半文趕緊扶陸韶宣躲進衣柜里,才吩咐冬雪:“別慌,就跟她們說我睡下了。”
屋外,柳明珠聽說赫連玉睡了,本想離開,柳菁擔憂地向秋實打聽了一下她的病情,唯有柳明姝,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屋里一眼。今日江州城里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大伯父的萬山書院鬧得沸沸揚揚,說是二伯父為了銀子罔顧書院的名聲,竟向城中富紳販賣入學的名額,為著這事,大哥柳明棠連生病的表妹都顧不上了,一早就趕去了書院。還有一事:聽聞昨兒夜里陸府進了歹徒,府中的下人全部被殺了,而陸韶宣也不知所蹤。周太守已經查出來了,說是牛欄山的山匪余孽所為,就是為了向陸韶宣報仇的。
她總覺得這一件件事里透著古怪,偏偏表妹昨晚上就病了?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一看吧。”她提議道。
柳明珠和柳菁點了點頭。
秋實也沒敢攔著,隨著三位小姐進了屋。內屋里,赫連玉正躺在榻上,雙眼緊閉,似乎是睡著了。一旁的冬雪立即屈身行禮,滿臉憂心道:“小姐剛喝了藥睡下了。”
榻上的赫連玉臉色蒼白,看上去確實像是病了。柳明姝壓下心底的疑惑,竟是連府醫都看不出來的病?確實奇怪。她溫聲道:“那我們就不打擾表妹休息了。”
離開屋子時,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隨即眼神一凝,桌上竟有兩杯茶水?她裝做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隨著柳明珠等人離開了。
待屋里沒人了,赫連玉才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她摸了摸刻意抹白了的臉,隨即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衣柜前問道:“你沒事吧?”
半文鉆出了衣柜,想將公子扶出來,發現他眉頭緊蹙,頓時驚道:“公子——”
“我沒事,讓我躺一下。”他靠躺在衣柜里,微微閉了閉眼。
見狀,赫連玉喚來冬雪,讓她去將大柱叫過來。大柱在前院當差,很快便跑了過來。赫連玉向他交待了幾句,又叮囑道:“事關重要,讓明叔務必辦好。”
“嗯!”大柱認真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江州城里,周太守派了人暗中尋找陸韶宣,可幾乎將江州城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人。他一時惱了,吩咐道:“快馬加鞭給京中送信,萬一這小子跑去京城,務必將他斬于城門前!”
同樣怒意橫生的還有柳大爺,高秀才一事讓萬山書院名聲受損,此事雖由二弟柳平頂了鍋,可仍舊讓他生氣。他在書院聽說了陸家的事后,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事:“蓁蓁那丫頭可有見到陸韶宣?”
“表姑娘病著呢。”下人回道。
柳大爺一聽,這才散了疑慮。倒是府里的柳明姝,她讓人打聽了一下,城里竟有人在暗中尋陸韶宣,她總覺得此事不對勁,若是官府的人,自然不會偷偷為之。她想了想,便向丫鬟喜寶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