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蔣媽媽聽了老夫人這話，支支吾吾地不敢接話。

柳老夫人也沒指望她開口，只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把二丫頭送過去，那丫頭是庶女，性子軟，好拿捏。”

她口中的二丫頭正是柳菁。

此時的柳菁還不知道祖母的打算，她看著嫡姐和表妹，眼中不由露出羨慕之色。她是庶女，柳府里最是講規矩，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與嫡姐不一樣，說到底，庶女是半個下人。

“二表姐平日里喜歡做什么？”赫連玉見她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們，不由出聲問道。她突然想起來，上輩子柳菁好像是跳塘自盡了，至于原因，她問過柳明棠，說是做了有辱門楣的事情，自覺羞愧才尋死的。可面前這個內斂又膽小的姑娘，她能做出什么有辱門楣的事呢？她想不通。

見她主動同自己說話，柳菁有些無措，小聲回道：“女紅——”琴棋書畫不能填飽肚子，唯有女紅還能換些銀子，不過這些話不能告訴別人，不然她和姨娘要挨訓了。

赫連玉心下了然，柳家看著光鮮艷麗，其實就是空中樓閣，府中并無薄產，又要支撐一大家子的開銷，實屬艱難，更別說庶女了。她笑了笑：“那有空可以向二表姐請教一下。”

“我、我女紅也不太好——”柳菁紅了臉。

許是自己城府太深，見到這種天真的小姑娘，竟心生喜歡，她笑道：“我的女紅更差。”說起來，她小時候和爹爹一起生活，她爹從來沒有要求她做什么，只希望她開心就好。后來到了柳府，學做女紅還是因為柳明棠，為了給他繡荷包。

柳明珠見她跟庶妹親昵，心里不高興，卻還是湊熱鬧道：“蓁蓁表妹，你要想學女紅的話，我可以教你呀！”

“好哇，到時候咱們一起。”赫連玉隨口道。

到了半山寺山腳已是晌午了。柳老夫人為了以示誠心，決定徒步上山。一行人踩著臺階氣喘吁吁，卻又不敢違抗她的意思。

“小姐，喝口水吧。”秋實遞了一杯水過來，一旁的冬雪替她擦著額頭的汗意。

柳明珠見狀，用眼睛瞪了瞪自己的婢女宣紙和硯臺，兩人立即照做。倒是一旁的柳菁，她平日里沒有丫鬟伺候，她和姨娘兩人只有一個使喚的，今日被她留在了府中。

秋實明白小姐的意思，立即替她倒了一杯水。

柳菁本想拒絕，不過還是接了過來，而后沖赫連玉笑了起來。

柳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可身體著實不錯，和幾個丫頭一起上臺階，竟也沒落隊。

好不容易到了山上寺廟門口，眾人才松了一口氣。進了寺里，老夫人請沙彌帶路，去見了主持師父，讓人安排了香客的房間。寺里香客眾多，只能騰出三間房，柳老夫人自是要住一間，余下兩間就是三個丫頭住了。

明珠與蓁蓁自是一人一間，可二丫頭該怎么安頓呢？柳老夫人還在猶豫中，便聽赫連玉主動道：“不如讓二表姐同我住一間吧。”

柳菁目露感激地看著她，她知道自己多余，讓祖母為難了。

柳老夫人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被小沙彌引到了客房，赫連玉坐在圓桌旁喝了杯水，又示意柳菁坐。柳菁看了看屋子里的床，低聲道：“我晚上就打地鋪好了。”

“我們一起睡呀，不礙事的。”赫連玉放下茶杯說道。說完又覺得有點餓，聽說寺里的齋飯還有一個時辰，上輩子挨餓受凍到死，重活一世便半點餓都受不了。

“小姐，你是不是餓了？”秋實正在鋪床，一回頭發現了異樣便問道。

冬雪這才懊惱道：“糟了，我早上裝的點心忘帶了！”

“小姐，要不奴婢去后廚看看？”秋實說道。一旁的冬雪立即點了點頭。

赫連玉應了，兩個丫鬟便出了屋子。

過了一刻鐘，不見她們回來，赫連玉覺得越忍越餓，她想了想，便站了起來，說是去后廚看看。

柳菁想跟她一起，可又不敢開口，便猶猶豫豫地坐了下來。

半山寺占地廣，一座座佛殿拔地而起，出了客房，赫連玉就分不清南北了。路上也沒看到小沙彌，她完全是憑感覺走，誰知道竟越走越安靜，仔細一看，竟到了寺廟后山。

她正準備折返，便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其中“劉若云”三個字讓她愣了一下，她立即躲在了一旁的大樹后。

只見一對年輕男女相攜走過，男子穿著寶藍色的錦袍，衣料一看便是上好的綢緞，女子穿著藕粉色的對襟紗裙，發髻上的珠釵樣子老舊，看著不像大戶人家的姑娘。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招娣，你放心，娶親的人是我又不是我爹娘。”

“可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既替你定下了劉若云，你還能悔婚不成？”

聽了這番話，赫連玉才猜道，這男子便是劉若云的未婚夫游文州，也就是她的表哥。上輩子劉若云成親當晚，游文州便死了，游家皆道劉若云克夫，雖然她后來被劉老夫人接回了府，可游家人卻日日鬧個不停，游老夫人也郁郁而終，劉若云一氣之下便出了家。

既然不是良緣，便該斷了這門親事。赫連玉暗道。

他們二人并未繼續往前走，而是躲在了一旁的大樹后，兩棵大樹的距離不遠，赫連玉有些擔心，趁他們不注意，閃進了一旁的石壁里。誰知剛一進去便發現有人，她還來不及出聲，便被人捂住了嘴巴。

他身上的氣息隱隱有些熟悉，可她一時想不起來。她用力踩了他一腳，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咬牙道：“是我——”

竟是陸韶宣！過幾日是他娘的忌日，他爹帶他來寺里茹素幾日，他嫌前面佛殿吵得慌，便躲到這里睡懶覺，哪知道竟聽了一耳朵故事。這不還沒聽完，便沖進來一個姑娘，若非認出了是她，他早將她摔了出去。

“文州，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外面的姑娘問道。

赫連玉立即摒住了呼吸，之前她一個人被發現就算了，如今她和陸韶宣躲在一塊兒被發現了，那算什么事！

石壁是由幾塊巨大的石頭風化而成，看上去便像幾個湊在一起的假山洞一般。外面的男女許是怕被人發現，竟也躲到了石洞里，萬幸的是就在他們隔壁，透過石壁縫隙隱隱能看見人影。

赫連玉這下更是不敢動了，她就靠在陸韶宣懷里，期盼那兩人趕緊離開。豈知對方色膽包天，青天白日里也敢做野鴛鴦！

聽見窸窸窣窣的脫衣服聲和你儂我儂的情話，她嫌惡地皺了皺眉。算了，不管了，這時候跑出去，他們二人怕是也來不及穿衣服。正想著，突然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她的想法立即打消了。

而那兩只野鴛鴦正在興致上，竟完全不為所動。她透過石縫隱約看見了兩條白花花的大腿，還沒多看兩眼，便被陸韶宣捂上了眼睛。

陸韶宣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遇上這種事情，遇上也就罷了，偏偏此刻小花癡在他懷里，這番處境著實尷尬！更讓他無語的是，她一個姑娘家竟也不知道害臊，還敢偷看！

男子沉重的低喘聲伴隨著女子的呢喃輕叫聲，斷斷續續地傳進他們的耳朵里。赫連玉似乎聽見陸韶宣的心跳聲加快，整個人身體的溫度也升了起來，她輕斥了一聲“無恥——”

也不知是說那對野鴛鴦，還是說陸韶宣。

大約一柱香的時間，那對野鴛鴦總算完事穿衣服了。

“文州，我既是你的人了，你若不能娶我，我定不會饒了你的。”女子穿好衣服，啞著嗓子說道。

游文州只當她是在撒嬌，可赫連玉卻聽得分明，那語氣可不是說著玩的。

待兩人離開了，赫連玉才推開了陸韶宣，出石壁前四下張望了一眼，見沒人便走了出來。

陸韶宣雙頰緋紅，見她面露鄙夷，突然反應過來她剛剛罵的人是自己，于是惱羞成怒道：“你剛剛罵誰無恥呢？”

到底年輕氣盛，不就看了場活春宮便按捺不住了。赫連玉懶得理他，四周看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

陸韶宣可不依，一把拉住了她，又不知該說什么。他總不能說自己也不知道會這樣吧？

“放手——”赫連玉一急，斥道。

陸韶宣趕緊松開了她，惱道：“我——”

眼見四下無人，赫連玉趕緊提著裙擺跑了。陸韶宣又羞又惱，一甩袖子才離開了。

赫連玉一口氣跑回客房，秋實和冬雪俱是一臉急色地圍了過來，異口同聲道：“小姐，你去哪里了？”

她坐下喝了口茶，才冷哼道：“沒去哪。”說著，又感覺肚子餓得難受。

“小姐，奴婢拿了糕點，你先償償。”秋實見狀，趕緊將油紙包著的糕點拿了出來。

捻了兩塊入嘴，那種饑餓感總算消失了，赫連玉才梳理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暗斥了一聲“無恥”。

被罵無恥的陸韶宣，正靠坐在椅子上，看著替他準備吃食的半文，突然開口道：“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先找一個通房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