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先生打小跟著姥姥，姥姥雖然沒什么文化，但對他得教育卻很嚴格。“乖寶啊，你要聽話，要乖，咱家沒什么錢，但是你想要得姥姥能給你買就盡量給你買。”姥姥說到做到，比如干脆面、比如辣條，沒周都會帶著老實先生走很遠去批發市場批發辣條，雖然一次只買5包，但每包比小賣部要便宜1毛錢，買5包就能省出來1包的錢。這件事老實先生一直記憶深刻，因為那是他兒時為數不多的讓他開心的時刻——周末去市場買辣條。

上了初中，老實先生的開銷變得多了起來，要買許多的練習冊、作業本、中性筆，而老實先生他爸也正在事業的又一個轉型關鍵期（上一個以失敗告終，還欠了許多錢），家里的開銷基本上入不敷出，要靠姥姥維持老實先生的學習支出。姥姥雖然沒文化，但卻是個很講究、很能干的老太太，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條，給老實先生吃穿用度雖然都是最便宜的但卻從未缺過什么。老實先生畢竟開始成熟了、懂事了，開始知道家里的條件時什么樣了，所以每當看到班里同學用的各種好看好玩的筆和本子時，他雖然羨慕卻從未找家里要過，筆用最便宜的，本子用學校發的。他的同桌陸同學家境殷實，又是個愛炫耀的主，入學沒一周全班都知道了他是校長的外甥，也知道了他還是英語老師的寶貝兒子。其他同學對此并沒有什么特殊想法，畢竟這個班里的小孩要么天資聰穎要么家境好養得好，但老實先生得前同桌張刀卻對陸同學沒什么好態度，不僅因為他搶了自己“老實先生同桌”的位子，還看不慣他那副得瑟的模樣，這鐘不喜歡表現的挺直接——下了課直接趕走陸同學，自己和老實先生坐一起聊天。

陸同學倒是挺想和張刀交朋友的，畢竟張刀在班里也算是個小小的風云人物，具體怎么風云起來的老實先生一直沒頭緒，只知道張刀跟班里幾乎每個人都混得開，而且學習很好，人很聰明很幽默，長得也好看。……好吧，張刀確實集齊了受歡迎的所有點。老實先生很重視張刀這個朋友，但這并不妨礙他想要多交一些朋友，他對陸同學也有交朋友的想法，不只是因為對方的背景，還因為陸同學長得比自己丑又是新來的，交起朋友來應該會比較順利。不過老實先生顯然又一次天真，此時的他還不明白“階層”這一概念，他不知道自己和陸同學、和張刀甚至和整個班都不在同一階層，他們注定成為不了朋友。舉個簡單的例子：老實先生上小學時從未學過英語，而初中則開始學英語了，這對老實先生是個不小的挑戰，因為他什么都不會，但不同于他的是班里其他同學基本上都學過英語，甚至能進行很簡單的對話，因為他們小學畢業后的暑假報過學習班，因為他們上小學的時候就報過學習班，所以進入初中后對于英語并不陌生，很快就能熟悉起來。老實先生沒有上過英語培訓班，不僅是家里人不重視，更是因為家里沒那個閑錢給他上補習班。

階層，是每個人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確定好的。

老實先生英語不好，單詞不知道怎么記，最讓他難忘的是一次英語課上，老師找了班級第一的女生和他一起上臺表演一段英語猜謎，他要找一個物品：Where is it？，女生告訴他在桌子下邊：It is under the desk，很明顯是要去桌子下邊找椅子，然后老實先生就去門后找了一通，其他同學看到老實先生跑去門后找了半天時哄堂大笑，搭戲的女生也是笑著搖了搖頭，老師則一臉嫌棄地說：“人家說東西在桌子下邊，你去門后找什么？”老實先生覺得很丟人，灰溜溜地小跑回座位，他的同桌陸同學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完全沒看出來他的窘迫似的還在笑話他。從那以后，老實先生發誓一定要學好英語。也是從那時起，老實先生發現自己的同學好像比自己強很多。所以你看，所謂階層并不僅僅是成年人的社會分區，他其實從你還沒出生就已經確定好了。

時光飛逝，經歷了一場對于老實先生而言堪稱慘烈的期中考試之后，終于來到了圣誕節。尖子班的學生對于圣誕節這類洋節沒什么興趣，他們更熱衷于學習；老實先生則有些期待，因為他聽說圣誕節能夠收到蘋果。圣誕節當天并沒有蘋果，也沒有圣誕樹，只有張刀攆走了陸同學后坐他旁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曾經吃過烤火雞以及去年暑假到內蒙草原馳騁的趣事，老實先生聽了之后更加羨慕對方了，也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收不到蘋果了，因為連他認為最好的朋友張刀都沒給自己送蘋果。但他也并沒有多難過，因為他也沒有給張刀準備蘋果，或許他自己心里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送蘋果這種事。雖然沒有蘋果，但老實先生卻收到了另外一樣東西——情書。送情書的女孩是老實先生的小學同學，長得……不怎么好看，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喜歡上了老實先生，情書上表達了對老實先生的愛慕，并且希望老實先生放學后在學校后門見一面。女孩實在同學的陪伴下才敢來送情書的，全程不敢直視老實先生，送完情書后一路小跑離開了，留下一臉懵的老實先生。張刀在旁邊瞎起哄慫恿他放學去找人家，老實先生卻莫名有些膽怯，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收到情書，但是他并不喜歡對方，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索性放學后第一個沖出教室從前門一路飛奔回家了。成年后的老實先生回想起這件事時認為自己做錯了，應該好好拒絕對方才對。

差一點早戀的老實先生依舊執著于交朋友，他想要和班里的同學交朋友，但經歷了“英語課事件”和老實先生日常“不著調”的裝瘋賣傻后，同學們對他更多的是一種鄙夷，覺得他不配和自己說話，除了張刀。張刀對老實先生一如既往的好，但他對其他人也一樣的好，只不過目前而言日漸乖巧的老實先生更適合他，于是經常約著他一起上廁所，下課了依舊趕走陸同學和他侃大山。記得有一次學校在市體育場舉行運動會，張刀拉著老實先生陪自己上廁所，倆人差點走去女廁所，回去路上邊跑邊相互嘲笑。這一件件小事讓老實先生覺得自己真的交到朋友了，卻沒想到這段關系來的突然結束得也快。

初一上學期期末考試，老實先生因為英語差而沒能取得較好的成績，按照學校規定他下學期不能再待在尖子班了，要去普通班，這也意味著他將和自己的“好朋友”分開了。老實先生挺難受的，但一想到以后還在一個學校，他覺得這點距離對于他們的友誼而言不值一提。新學期開始后，老實先生被分到了最差的一個班，而他的“好朋友”張刀則挽著陸同學的胳膊有說有笑，像極了他們曾經的樣子。這時候老實先生才知道——“啊……原來，他并不是非我不可啊。”

有時候，人必須要經歷一些事、一些人，才能明白一些事、一些情。那些來的太快太容易的，通常走的也干脆利落。老實先生失去了初中第一個朋友，卻在未來的兩年半中結交了幾個一輩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