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堂。
以王鳳為首的眾人,又提起西昌騎兵擾邊之事,要皇上速速定奪,以防事態失控。田禎被吵得不勝其擾,只得拋出文華公主之事。
“眾位卿家,西昌之事暫緩再議,目下有一事,即朕之皇妹,文華公主之婚事。數日前西昌二王子向朕求娶文華公主,后因竹里館一事耽擱,如今西昌二王子又再提起,大盛與西昌之事,皆因誤會而起,若能結秦晉之好,豈不誤會消除,也可保大盛與西昌和睦相處,邊境百姓也可免受戰亂之苦,眾位卿家以為如何?”此言一出,滿殿皆為震驚,眾人竊竊搖頭。
“啟稟皇上,老臣以為萬萬不可,如今西昌擾我北境,此時若賜嫁公主,名為締結兩國百年之好,實則我大盛有和親之嫌,想我大盛兵強馬壯,國富民強,豈能受一西昌小國之威脅,幾股騎兵滋擾,便下嫁公主,實是長西昌之志氣,滅我大盛之威風。依老臣之見,西昌之事,必要先武力還擊,他事容后再議。”丞相王鳳義憤填膺,慷慨陳詞一番。
“丞相所言有理,臣附議。”又是眾口一詞。
田禎被搶白的無言以對,胸中怒不可遏,這老匹夫竟敢說自己長西昌之志氣,滅我大盛之威風,不覺口不擇言,道:“好,便依眾卿家所言,令守邊之北境軍還擊西昌。”
“啟稟皇上,西昌騎兵襲擾,北境守軍將領狄誠已經率兵抵抗,可狄誠所掌皆是步兵,迎戰騎兵力所不及,北境軍精銳騎兵皆在京城,應速速令其返回北境御敵方為上策。”太尉衛章說到。
“可武寧王箭傷未愈,需要留京休養,如何能回北境。眾位卿家,不如議一議,有哪位良將,可代武寧王率領北境軍。”田禎被王鳳衛章一眾人逼迫得緊,已顧不得姜婉之規勸。
“啟稟皇上,武寧王將兵并無過失,在北境軍中頗受愛戴,倘若撤換,恐北境軍人心不安,不利于戰事。況且,臨陣換將,將不知兵,兵不識將,乃兵家大忌,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為。武寧王之傷已有時日,依老臣之見,不如明日宣其上朝,視傷勢而定。另外,武寧王熟悉北境及西昌,也可詢問他有何退敵良策。”太尉衛章又說。
“太尉所言有理,臣附議。”又是眾口一詞。
“那就如此吧,宣武寧王明日上朝。”田禎壓不住的怒火,似要噴發而出。
“退朝。”
田禎退朝,回到太極殿坐定,他有些心灰意懶。朝堂之上,朝臣輕視于他;母后面前,也覺他稚嫩,他感到深深的無力。他此刻很想有人聽他傾訴,他想到姜琰。姜琰似乎從沒有失落、無力,哪怕如今沒了宣裕太后,沒了姜家,沒了欒彧,她失去了所有依靠,依然不見她無所適從。他以為她該哭哭啼啼,不知所措的來求她這個皇兄庇護于她,可是,都沒有。思及此,田禎想到一事,便往長樂宮來。
長樂宮中,姜琰獨坐,春曉侍立一旁。一聲通傳,姜琰起身迎接皇上,未及跪拜,田禎搶上一步,扶住姜琰手臂,帶她坐在桌案邊。田禎以為,因為欒彧竹里館之事,姜琰必對自己心有芥蒂,自己去扶她,她縱使不馬上避開,也會現出厭惡,可姜琰似乎并未在意,只視為尋常。田禎突然覺得似乎是自己多心了。
“皇兄今日來,未知是何事?”姜琰面帶微笑,軟語詢問。
“朕來探望你,另外,今日朝堂之上,朝臣皆上書要武寧王帶兵返回北境戍邊……”
“皇兄不必說了,阿婧明白,前日是阿婧唐突了。阿婧一介女流,怎可置喙朝堂之事,皇兄只管決斷,不必在意阿婧。前日阿婧也是一時昏了頭,欒彧經營北境多年,牽一發而動全身,要對付他,可不是一日兩日之功,需緩緩而治。”
“阿婧你能如此想便好,皇兄怕逆了你的意,你要怨皇兄了。”
“皇兄說笑了,您是一國之君,阿婧豈敢怨。”
“一國之君又如何,不論何時,朕都是你的兄長。”
“皇兄當真如此想,那阿婧能不能再叫您一聲‘禎哥哥’”。
聽姜琰柔柔的喚自己一聲‘禎哥哥’,田禎心頭大動,似乎一下喚起了兒時記憶,一下喚起了田禎心底的兄妹之情。母后所言不虛,自己為兄長,不該處處嫉妒妹妹,與一女子爭短長。此刻想起,當真愧悔。口中忙說:“當然,阿婧,以后你還是喚我‘禎哥哥’”。
“嗯,禎哥哥,說來阿婧有些對你不起,若沒有我,你這一向走來,心中也許會舒服一些……”
“阿婧,你莫要如此說,此事原是做哥哥的不好。”
“不,禎哥哥,你沒有不好,只是你確實誤會外祖母了。外祖母不與你太過親近,是怕先帝認為姜家有異心,你知道先帝并非外祖母親生子,外祖母與先帝,一直關系微妙,外祖母生怕會打破這種平衡,每日里如履薄冰。而其實,你與她一脈相承,都留著姜氏的血,她對你寄予厚望。外祖母疼愛我,信任我,有些事派我去做,其實是怕你沾上私下結交朝臣之名。而我,外祖母派我去做的事情,都是在為禎哥哥鋪路。包括婚事,外祖母想將我嫁與祥哥哥,其實是她心知祥哥哥無意于皇位,而我與你都出于姜家,必會效忠于你,祥哥哥又看重我,我若做了三皇子妃,就可以幫你穩住三皇子。后來,你向外祖母求娶我,外祖母有些恨鐵不成鋼,在她看來,我不論嫁與誰,都會效忠于你,你的太子妃之位,可以為你拉來更強的助力,而你竟不懂得她的心思,竟開口求娶我。”姜琰說完,抬眼看田禎陷入沉思,繼而又說:“好了,陳年舊事,不說也罷。”
田禎聽完姜琰一席話,已驚得無以言表,這些話母親也說過,但都不如聽姜琰說來,更讓田禎信服。
“禎哥哥,剛剛似乎面有憂色,是不是朝堂之事讓你煩心了。”
“妹妹聰慧,自然明白。”
“朝堂之事,最重要就是平衡,這三年來,郭家、齊家與姜家相繼倒下,六大士族只剩王、于、衛,王家一家做大也是情理之中。這王家,幾十年里似乎無甚過人之處,但其穩穩而行,終成中天之勢。禎哥哥初登大寶,于朝堂之上根基未穩,若丞相言之有理,禎哥哥就莫要與他相爭,否則朝臣會以皇上不以大局為重而輕視皇上,長此以往恐會生出異心。”田禎聽姜琰勸他聽丞相之言,剛放下的警惕之心又提起來,難道真如母后所言,她二人是在演戲,其實是想哄我下詔讓她二人回北境?
“嗯,妹妹所言極是,”田禎應付,又說道:“依妹妹之見,該當如何。”
“阿婧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禎哥哥睿智,假以時日,必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阿婧,你當真以為我會成為一位好皇帝么?”田禎欣喜,他突然覺得,自己與姜琰在一起的時候,是如此放松,可以暫時放下皇帝的身份。
“這是自然,外祖母也如此以為。”姜琰微笑著答。
“皇祖母……”田禎略一沉吟,思及一事:“阿婧,還有一事,若武寧王回北境,阿婧你當如何?不如還是與武寧王同歸吧。”
“禎哥哥,我與欒彧情絕,斷不會隨他去北境。”
聽到姜琰說不回北境,田禎心中大喜,與姜琰一席話,讓他倍感輕松。他太孤單了,母親,朝臣,出于王家的皇后,都讓他緊張,讓他不愿吐露心事。沒想到姜琰竟是自己的解語花,她知道自己心中介懷之事,幾句話便讓自己放開懷抱。如果說之前是因為一時之氣,想要得到姜琰,那現在田禎已不做此想,他想把她留在身邊,即是妹妹,又是知己。想到此處,不覺想要盡快下詔,令欒彧速速離了京城為上。母后與姜琰都言,對付欒彧,不是一時之工,只要自己一日為君,便總有來日。
剛出了長樂宮,田禎即被太后請到永泰宮。
永泰宮正殿,姜婉坐于正席,田禎進殿,王皇后急忙行禮,姜婉招田禎坐在身旁,吩咐王皇后退下。田禎見王皇后似有淚容,心內厭煩。不等姜婉開口,便先發牢騷道:“皇后可是又來向母后進讒了?”
“皇兒,”姜婉重重的呼喚一聲,已有責怪之意,“不可如此編排皇后。皇后去太極殿求見,卻見到你匆匆去了長樂宮,因此上前來報我。”
“兒臣去看看自己的妹妹,難道還要向皇后請旨不成。”
“皇兒,哀家和你說過多次了,她如今是武寧王妃,你和她身份有別,單獨相見多有不便。再者說,這丫頭精明的很,你小心著了她的道。”
“母后,阿婧做武寧王妃不及一年,但她做兒臣的妹妹已有十數年了,怎得她成婚了,便不是兒臣的妹妹了么?阿婧也如此,一直將兒臣視為兄長,我與她無事不可對人言。再者說,母后,難道您真的覺得兒臣如此蠢笨,定會著了旁人的道么?”田禎一番急語,姜婉心中大驚,自己的侄女屬實厲害,只一次敘話,便讓自己的兒子對她有如此大的改觀,就在一兩日前,田禎提起姜琰,還是一副恨恨的口吻,今天便一口一個妹妹了。
姜婉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口氣軟下來:“皇兒如此說,哀家便放心了。罷了,哀家會勸皇后,皇兒也要想想母后所言,多去皇后宮中走動,你若常去瞧瞧她,她也不會胡思亂想了。”
“是,兒臣記下了。對了母后,您前日說要試探欒彧心意,此事如何了。”
“欒彧對阿婧也無意了。看來母后是多心了,他二人當真情絕,并非做戲。細想來也通,如果他二人無事,國喪期滿,上書請求帶兵返回北境戍邊,皇上也要允準,他二人便可一同返回,無需冒險做戲欺瞞眾人。”田禎聽說欒彧對姜琰無意,心中大喜,更篤定姜琰可留在自己身邊了。正思量間,姜婉又問:
“皇兒去見阿婧,有何事。”
“母后,朝臣皆主張下旨令武寧王帶兵返回北境御敵,兒臣去問阿婧,是否隨欒彧同歸北境。”
“嗯,阿婧定是不去。”
“母后圣明,正是。母后以為如何。”
“放欒彧返回北境御敵,不管怎么說,他的王妃還在京城,為掩悠悠眾口,一時之間,他也不會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