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曉軒猛然睜開了眼睛。一片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瞳孔中。她的身子下方是軟綿綿的床鋪,右側(cè)是臥室的窗戶,微微開著,陣陣熱風正撲面而來。
左側(cè)床頭柜上有一張自己與蘇慧、胡雪的合影照片。那是大二的暑假,她們自費去XJ旅游,在魔鬼城的一處景點上留的影,當時胡雪笑得最開心,烏黑發(fā)亮的長發(fā)隨風飄逸著,那張容顏即使沒有化妝也足以傾倒無數(shù)男人了。她呆呆地看著這張照片,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摸被汗水濕透了的后背,才意識到原來剛才因為感覺太困而躺在床上睡著了,還做了這么一個夢。可是,好真實……
她完全清醒過來了,那陣門鈴聲還在耳邊響著,她關掉位于床側(cè)的電風扇,穿好衣服來到客廳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蘇慧,她敲了好半天門卻毫無動靜,正打算掏出手機打給藍曉軒,門就在這時開了。見對方的頭發(fā)有些凌亂,似乎剛睡醒,她問道,“曉軒,你剛起來嗎?”
“嗯,剛才躺在床上睡著了。”
“那你吃了沒?”
“我不餓,等會再說吧。”藍曉軒讓蘇慧進了屋,拉著她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一雙略顯疲倦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翻滾著,“蘇慧,剛才我夢到胡雪了。她,她竟然只有頭顱沒有身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我,后來那張三眼面具覆蓋了她的臉,還發(fā)出十分可怕的笑聲,太恐怖了。”
蘇慧聽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她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色越來越差了,原本明亮的雙眼早已沒了神采,這樣下去,她真擔心曉軒會病倒。“你要注意休息才是。我想我們能從悲傷的陰影中走出來的,對嗎?”
“可她竟然沒有身體,好像要對我說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想說,還有那張面具發(fā)出的笑聲,真的很詭異。”
“就像你說的,這只是一個夢。現(xiàn)實中胡雪怎么可能沒有身體呢,而且也不會那么可怕啊,是你胡思亂想罷了,或許看到那張奇怪面具后才有了這種感覺,不過它們都不是真實的。”
“嗯……蘇慧,我覺得自己最近變得越來越脆弱了。”
蘇慧苦澀地笑笑,“我也一樣,只是在學著堅強些。生活還得繼續(xù)下去,不是嗎。”
藍曉軒拉緊了那只溫暖的手,早已深藏的東西此刻又從心底像溫泉般涌現(xiàn)出來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天,曾經(jīng)帶著小女孩在公園玩耍的中年女人正在自己家里拖地,這時小女孩從臥房里跑出來,一不小心絆倒了旁邊裝水的塑料桶,一些水花正好飛濺在那個剛進門不久的中年男人的腿上,他立刻瞪眼罵了一句,甩起手想打她。中年女人見狀,馬上將女孩護在了自己身后。男人更加生氣了,邊怒罵邊朝女人的后背打去。片刻之后,他甩門離去,而那個中年女人依然死死護著低聲哭泣的女孩,無助卻溫柔地對她說了一句話。
“別哭孩子,生活還得繼續(xù)下去,要學會堅強。”
藍曉軒呆呆地坐著,似乎已經(jīng)忘了好友,只將自己禁錮在了這片虛幻中。直到面前人輕輕推了推她,才一下子回過神來,眼里流露出了一絲恐懼與憤怒。
蘇慧看著這雙眼睛,更加擔心起來。記得以前對方也經(jīng)常這樣走神,自己和胡雪不止一次地問過她,可始終得不到回答,這次,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心事?”
“哦,沒有。”
“不,你肯定有,否則也不會好幾次都失神發(fā)呆了,說出來可以嗎?”
藍曉軒還是搖搖頭,聲音也低沉許多,“沒有,真的沒有。”
盯著她好一會兒,蘇慧最終還是無奈地放棄了,“好吧,或許是我多想了。”她按了按那雙有些冰涼的手,聲音很輕柔,“曉軒,我們是好朋友,情如姐妹,真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藍曉軒剛才那顆冰涼的內(nèi)心溫暖起了。她知道蘇慧一直很關心自己,雖然兩個人年齡相仿,但蘇慧明顯比她成熟多了,做事也很有主見。她淡淡一笑,“真好,還有你在。”
蘇慧見她笑了,也揚起了嘴角,“還有周揚,楚子飛他們啊,雖然后者一畢業(yè)就去國外旅游了。”
“嗯,他現(xiàn)在不知在哪個國家玩呢……對了,這幾天你有沒有聯(lián)系過周揚?”
“我打過電話,微信上也聊過,看得出來,他依然很痛苦。”
藍曉軒想起了那晚在微信上,周揚與自己的對話,眼神又暗下來,“蘇慧,周揚曾在微信上對我說過那張面具。”
“他說什么了?”
“他說那張三眼面具是,是死神的禮物。”
最后那幾個字藍曉軒幾乎是顫抖著說出了口。
死神的禮物?蘇慧鎖起了眉頭。她仿佛看到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骷髏,正陰森森地笑著,手里拿著那張面具,開始一步一步逼近她們。她立刻甩了甩頭,實在覺得自己剛才的想象太過荒唐,正想開口,藍曉軒這時站起來,眼睛里似乎閃爍出了一點亮光。
“那面具越看越詭異,它戴在人臉上肯定有什么含義吧,我想我們可以上網(wǎng)查查,或許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她拉著蘇慧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藍曉軒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網(wǎng)打開百度頁面,在搜索欄中輸入“三眼面具”四個字。屏幕上馬上顯示出搜索結(jié)果,兩個人一路看下去,并沒有關于三眼面具的任何內(nèi)容,只有“面具”的定義或者其他無用信息。
藍曉軒點擊了第二個頁面,依然找不到相關內(nèi)容,接下來十幾頁都是這種情況,她搖搖頭苦笑一聲,“什么都沒有。也是,我真傻,這種獨特的面具怎么可能會被人輕易地在網(wǎng)上找到。”
蘇慧俯下身將鼠標移動到了“圖片”搜索欄上,“我們剛才找的是網(wǎng)頁,還是看看圖片吧,這樣更直觀也更具體些。”說完在搜索框中再次輸入“三眼面具”。
各種各樣的圖片被顯示出來,她和藍曉軒耐心地看下去,這樣一直點了好幾十頁,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胡雪臉上戴著的那種面具。
蘇慧也嘆氣了,“我想網(wǎng)上應該沒有任何信息的,它實在很特別,不可能隨意就能找到的,我們想法太簡單了。”
“是的,這種搜索真幼稚。”藍曉軒那暗灰色的眸子里泛起一些琉璃般的光點,她的瞳孔微微一張,聲音有些急促起來,“面具上的第三只眼,它會吸走一個人的靈魂。”
“吸走靈魂?”蘇慧訝異地看看她,“你知道些什么嗎?”
“不……只是,我覺得是這樣。”藍曉軒低下頭去。這時,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看是周揚打來的電話,立刻按下了接聽鍵。
“曉軒,你在家?”手機另一邊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此刻顯得異常低沉。
藍曉軒感覺奇怪,“是的,蘇慧也在我這兒,你聲音怎么……”她沒說下去,等著對方的回答。
耳邊只傳來一陣時起時伏的呼吸聲,她的臉色變了,心里著急起來,“你怎么了?”
這次,對方終于有了回應。
藍曉軒慢慢睜大了眼睛,掛斷了電話。
蘇慧看她這副樣子,忙問道:“周揚說什么了?”
“……剛才,剛才唐警官去過他家,告訴他,昨天中午他們在郊外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男尸,臉上也戴著相同的三眼面具。”
“什么?又死人了?”
“嗯,唐警官還說,死者就是天涯酒吧的老板……叫,薛城。”藍曉軒看著蘇慧,幽幽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6月16日星期六晚上22:15分
一群知了正躲在某個黑暗的角落里刺耳地鳴叫著。
除此之外,周圍沒有任何聲音。
這個時間,市區(qū)里依然燈火通明。很多年輕男女可能還坐在街邊的咖啡館或者餐廳里一邊喝著冰爽飲料,一邊談情說愛。對于某些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在農(nóng)村卻截然相反,除了少數(shù)一群人還在外頭納涼,或在家里上網(wǎng)看電視,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基本上都已進入夢鄉(xiāng)。四周非常安靜,只有那一聲聲鳴叫還在繼續(xù)著。
周揚倚在木窗旁邊,屋子里沒有燈光,黑暗如迷霧般包圍著他。
那張干凈的臉深藏在這片黑色中,看不清任何輪廓,唯有一雙眼睛正透出幾點微光。他靜靜地靠在窗欄上,就像一尊高大的黑色雕像,他的目光平視前方,略帶迷茫地望著窗外那片湖水。
天上那輪明月此刻正躲在浮云背后,只露出小半張臉來,如同一位害羞的妙齡少女,在微弱的月光下,湖水變得十分蒼白了,風輕輕拂過水面,這片蒼白似乎朝周圍擴散而去,直逼旁側(cè)那片小樹林,而躲在幽暗中的知了們依然奮力鳴叫著,隱隱刺痛著屋中人的耳膜。
周揚看著這一切,眉宇間一片暗沉。大學畢業(yè)后,他離開了喧囂的城市,來到鄉(xiāng)下租了這座平房,繼續(xù)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每個夏日的夜晚,他都會聽到從林子里傳來的陣陣蟲鳴聲,以前倒沒什么感覺,反而認為這是大自然中一段美妙的原創(chuàng)音樂。但今天晚上,他只感到一陣煩躁,仿佛無數(shù)個幽靈正漂浮在耳邊高聲尖叫,讓他莫名其妙地心慌起來了。
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再次望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輕輕合上窗戶,尖銳刺耳的聲音這才減弱了幾分。
另一個聲音在屋內(nèi)的某個角落清脆地響起來。
他離開窗邊,繞過了正堂中擺放著的畫架,在墻上那些畫中人物的默默注視下,走進了東側(cè)的臥室。
這間房并不大,布置也極為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櫥柜,還有旁側(cè)放置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