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走近了旁側一張木桌。上面擺著各種畫筆和顏料盒,排列有序,顯得十分干凈整潔。看來周揚的確是個注意細節和愛干凈的畫家。他伸手摸了摸那些畫筆,“你最擅長什么畫?”
“油畫。只要有靈感,現實主義的,抽象主義的,超現實主義的,什么都畫,你也看到了。”周揚想到了胡雪的肖像畫,他暗下了臉色,“唐警官,胡雪的案子有什么進展嗎?”
“暫時還沒有。不過……”
“不過什么?”
“昨天中午我們在郊區樹林里發現了一具男尸,他臉上也戴著一張同樣的三眼面具。”
周揚的眼神瞬間幽暗,“男尸……那,知道這人是誰嗎?”
“剛才我去過天涯酒吧,酒吧的另一個老板陳冰認出了這名死者,就是薛城。”唐生看著他,目光炯炯有神。
“薛城!”周揚緊握住了手中的畫筆,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低沉地說道:“只要和三眼面具接觸,就會死的。”
“難道你知道些什么?”唐生的神情嚴肅起來。
“我什么都不知道。三眼面具看起來很詭異,而胡雪和薛城死時都戴著它,所以說一接觸就會死。”周揚望向了窗外那片碧湖,“或許,這是某種詛咒。”
“不,這世界根本沒有詛咒。”
“誰知道呢,從古至今,有些東西本就不能用科學常理來解釋。”
“那是你的觀點。”唐生看了看那雙透著憂郁之色的眼睛,“今天打擾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周揚依然坐在凳子上望著窗外的景色,他很快聽到了車子發動的聲音,看到唐生開車離開了碧湖旁邊。
“詛咒。”他的嘴唇再一次蠕動起來。
唐生回到公安局后,正好在電梯里遇到李蕭,對方拉住了他,“怎么樣,有什么情況嗎?”
唐生將今早的事情說了一遍。
“什么?死者竟然是薛城!嘖嘖,這詭異面具殺人案越來越復雜了嘛,感覺就像迷宮一樣怎么繞也繞不出來了!”
“再復雜的迷宮總會有出口。”
“嗯,也是……”李蕭還在低頭想著,眼前出現了一塊攤開的淺灰色方格子手帕,上面有一些藍色顆粒,他訝異地看了看拿著手帕的唐生,“這是什么?”
“油畫顏料,我從周揚家的顏料盒里弄來的,正要拿去化驗,跟死者指甲縫里的顏料作一比對,看看兩者是否屬于同一種顏料。”
“怎么,你懷疑周揚就是兇手?”
“自然不能這么早就下結論了,只不過他擅長油畫,我們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李蕭的眼里閃過一絲亮色,“搞不好還真是周揚干的,或許他很早就發現了胡雪和薛城有那種親密關系,卻在警察面前表現出一副事后才知道的樣子,而且還假裝悲痛萬分。呃,這種深藏不露的人最可怕。因為憤怒和感覺受到羞辱,他便殺了薛城,覺得不解恨,又殺了他女朋友。”
唐生認真地聽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改行當偵探了。”
“哎哎,搞不好我對案情的分析推理能力在逐步增強啊!”
“可能也是想象能力正在增強。”
“切!你小子竟然這么說!”李蕭翻了個白眼。
“愛因斯坦講過,想象力比知識更為重要。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則包圍著整個世界。破案需要確切的證據,當然,適當的想象力和準確的直覺也是必須的。我覺得,凡是看著簡單的事情就越有復雜的一面,我們不能輕易否定一切,也不能輕易承認一切。”
“可我這種分析也符合一般人的邏輯思維嘛。”
“。。。總會真相大白的。”唐生再次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走出了電梯。
“人人皆化妝假面,扮演各自角色。”他想到。
6月16日星期六中午11:15
藍曉軒正在看信。
昨天下午,她給兒時的好友子莫發過一封email,訴說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的心境,之后一直在等待回信。她們在不同的城市,自從分開后就再沒見過面,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而且兩個人似乎都已習慣通過互發電子郵件來聯絡感情。有時候,文字總存在著某種神奇的力量,它能給你勇氣,給你鼓勵,給你安慰,也能帶來驚喜,當然某些時候免不了讓你墜入悲傷的情境。文字能感染你、打擊你,也能進行療傷。很多你不想和朋友面對面說出口的事情,可以將它們寫成文字傳遞給對方。
藍曉軒和子莫都感受到了文字的力量,因此都愛寫信,電子郵件又比普通信件快,只要輕輕一按發送鍵,幾秒鐘的功夫對方就能收到。數次通信下,她已養成每天進郵箱看看的習慣,剛才一進去,她便看到了子莫的回信。
曉軒,你好。
聞你朋友遇害,我十分難過,這幾天你一定很傷心吧。我也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一直以來都喜歡周揚,可惜他另有所愛,而且是你的朋友,這的確有些痛苦。你不想破壞朋友之間的感情,又不想將愛永遠埋藏在內心深處,可你每每想說出口時,總沒有勇氣對嗎?就連你的其他朋友,你也從沒對她們開口傾訴過,我很高興你能把內心的秘密說給我聽。
現在胡雪死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你的情敵已經永遠消失,不過周揚依然對你沒什么感覺,你更加痛苦,唉……
曉軒,與其這樣難受,不如就放下。周揚不屬于你,你也不屬于周揚,這或許是命運的注定。好好想想吧,真的是為你好,你明白嗎?
至于我,我一切都好,也希望你快樂。
子莫
這封信是對方在昨天晚上發過來的,藍曉軒看完信后,抬手捏了捏眉心。子莫永遠是理性的,而自己好像永遠是感性的,每次兩個人之間的通信內容都不長,但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特別是子莫,總用簡短的文字一針見血地說出事實,有時候更不會讓人有辯駁的余地。她從小就很理性、強大,而自己懦弱又多愁善感,兩個人截然相反,但完全不影響兩個人的友誼。在自己迷茫糾結時有一個朋友可以給你指明正確的道路,替你做出果斷的決定,這其實很好。子莫就是這樣,而現在,她再次給出了建議。
放棄這份單相思。
能嗎?
藍曉軒托著下巴,猶豫不決。如果是喜愛之物又注定得不到,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可能會放棄它。可深愛上某個人,而且這份愛像血液一樣存在于身體各個部位,早已根深蒂固,一旦拋棄它,就會讓自己干枯下去,最后成為一具行尸走肉。這,太可怕。
她不能放棄,對,不能。子莫有自己的思想和觀念,而她藍曉軒也一樣,這份感情扎根太深,已經無法拔除了!
她的內心之中猛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感覺,如同地底的熔漿正在上涌,急于要從火山口噴發出去。在周揚面前說不出口,如今面對遠方的好朋友,她倒有了一份勇氣。
她開始回信。
子莫,我明白你的意思,這種單相思對自己無益,但我還是不會放棄,它已經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無法割舍了。而且我要說,我會努力的,讓這份愛不再是單相思!現在我可以安慰周揚,等他的情緒漸漸穩定后,當然這可能有段時間,我會鼓起勇氣去爭取,一定會讓周揚喜歡上藍曉軒!
子莫,以后別再勸我了,因為我已經做出決定。
好了,下次再聯系。
她很快寫完,將郵件發給了對方。發送成功后,她關掉了電腦,想著子莫在回復時可能會苦言相勸,不過那不會影響自己的決定。
她已經在電腦面前坐了十幾分鐘,這時感到有點困了,揉著發酸的肩膀起身躺到了床上。
她強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閉上眼睛,決定好好睡個午覺。
十幾分鐘后,藍曉軒的心臟狂跳起來。
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張美艷又熟悉的面容。
它離她那么近,似乎再靠近些就能觸到自己的鼻尖了,可她感覺不到呼吸的氣息,這張臉也極其蒼白,好似一張白紙。
是胡雪,她竟然就在眼前!
沒有呼吸,沒有血色,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言語,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她看。
藍曉軒沉沉地吸了口氣,這種被死去好友凝神注視的感覺實在太詭異也太可怕,她的目光不由得往下移去,更加驚恐。
下面什么都沒有。
只有胡雪的頭顱在靜靜看著自己,沒有呼吸,沒有血色,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言語,只是眼睛睜著,空洞無比。
一些鮮血開始從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流淌出來,緩緩地滴在了藍曉軒身上,那雙死寂的眼球也變成了血紅色。
藍曉軒幾乎要驚叫起來了,可很快,鮮血逐漸消失,化為了一團團紅色霧氣升向空中,緊接著,面前出現了那張雕刻著三只眼睛的怪異面具,它覆蓋了胡雪的臉龐。三只幽深的眼睛正詭異地看著她。微微翹起的小嘴向臉頰兩邊慢慢拉開,變成了夸張的弧形,發出一陣鬼笑聲,整張面具在這時也異常扭曲起來,她實在受不了了,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她隱約聽到一個聲音。
還以為是面具發出的笑聲,可再仔細聽聽,感覺特別熟悉。
這是……自家的門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