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誓

姬發

本篇相傳為周武王伐紂時在牧野的誓師之辭。

周武王為周文王次子（長子伯邑考早死），姓姬名發，牧野之戰伐紂克商，為西周開國之君。

背景

周武王伐紂開國，是我國上古時代的一樁大事。

周人自太王立國于岐下周原以來，久蓄“翦商”之志。唯以蕞爾小國，實力不足，未敢輕舉妄動。季歷為殷征伐西落鬼戎、余無之戎等西方部落，以功受殷爵號封賞，后因受猜忌而被殺。文王繼承先人遺業為當時西、北兩方的霸主，號稱“西伯”，儼然與殷王分庭抗禮，而時機未成熟，只能繼續臣服于殷。至武王即位，才正式率領西方諸侯聯軍東進伐紂。據古書記載，周武王大軍一直前進到距離商都朝歌七十里的牧野（今河南淇縣西南），總兵力計兵車三百輛、虎賁（近衛軍）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這樣一支大軍由陜西出發，經過三十天的長途跋涉，商紂不可能不知，何以坐視其逼近都城而束手無策？《左傳》說“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昭公四年）、“紂克東夷而隕其身”（昭公十一年），猜想商紂大約和后來西周諸王一樣，為山東、江蘇一帶叛服無常的東夷所困。當周武王揮師東進之際，殿軍主力可能正深陷東戰場的泥淖中，甚至周武王這支大軍就是應商紂征召以增援東戰場的。在商紂固然出于無奈，而周武王卻借機長驅直入，直指殷商的心臟。史載牧野之戰，商紂“前徒倒戈”。事實上，“倒戈”的與其說是殷軍，不如說是當時名義上臣服于殷，對商仍有貢賦、力役等義務的周人來得更為確切。

周武王像

關于商紂的罪狀，周武王一共指斥三點，即聽信婦人之言、不留心祭祀、不用貴戚舊臣而任用小人。到了春秋末期，商紂的罪狀已經增加到幾十樁之多，連子貢都不禁要替他喊冤，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評斷歷史人物的是非功過，時代接近固不免阿其所好，年湮歲邈又恐怕無中生有。“紂之不善”正是最好的例證。

影響

本文宣示了殷王朝滅亡的命運，展現了吊民伐罪的“革命”意義，也開啟了周代八百年的統治，代表了中國歷史的一次大變動，對后世政治哲學影響深遠。

原文

時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53]。

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54]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55]。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牧野之戰簡圖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56]。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57]。勖哉夫子！爾所弗勖，其于爾躬有戮！”

《尚書》

譯文

甲子日黎明，王一大早就來到商郊牧野舉行誓師。

王左執黃色大斧、右執白旄牛尾旗，向大軍揮舞著，說：“我西方的將士們，遠道而來，大家辛苦了！”王說：“啊！我友邦的大君們，官員們。將士們，庸、蜀、羌等小國的人們，舉好戈，立好盾牌，把矛豎起來，我要誓師了。”

王說：“古人說：‘母雞不可司晨。母雞要是司晨，家族可就衰敗了！’現在商紂卻專聽婦人的話，不留心祭祀；不任用親兄弟，專任用一些為非作歹的犯人，暴虐作亂。現在我姬發替天行道。今天討伐商紂，只不過列隊前進六七步就成功了，大家努力呀！只不過拿戈矛刺擊四、五、六、七下就成功了，大家努力呀！要勇敢威武，在戰場上要像虎、貔、熊、羆等猛獸一般。對投誠來歸為我們西方出力的敵人可不要迎戰啊。大家努力呀！你們若不努力，我可要殺你們啊！”

（周鳳五/編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