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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舊學宗師(3)

1922年4月1日,梁啟超來到北京女子高師(北京師范大學前身之一),發(fā)表了《我對于女子高等教育希望特別注重的幾種學科》的演講。他認為,中國男尊女卑的關(guān)鍵,在于女子不能和男子享受同等教育。中國若想擺脫積弱的命運,只有廣設(shè)女學。若女學得興,則“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梁啟超還說:“中國女子,不能和男子有受同等教育的機會,是我們最痛心的一件事。”“婦學實天下存亡強弱之大原也。”他從國家興亡的角度,充分肯定了女子師范教育的重要性。

正是由于對師范的高度重視,在上個世紀20年代初,梁啟超積極支持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向師范大學的歷史性過渡,否定了一些人要求廢止師范教育的錯誤主張;并力促他在長沙時務(wù)學堂時的學生、民國初年曾4次出任教育總長的教育家范源濂,出任北京師范大學的第一任校長;而他自己則出任北師大的董事長,并在學校任教。這是我國教育史上的第一個師范大學,對我國師范教育體系的完善、教師教育專業(yè)化水平的進一步提高,具有重要意義。而梁啟超此舉的貢獻,正如姜松年在寫給梁思成的信中所說:“任公先生出了很多力去維持師大,中國教育賴以維持。”

梁啟超在北師大主要教“中國文化史”和“國文教學法”。他的學生梁容若回憶他講課時的情景:“講起來有許多手勢表情,笑得很爽朗。他引書成段背誦,背不下去的時候,就以手敲前額,當當作響,忽然又接下去。敲幾次想不起來,就問當時陪聽的教授錢玄同、單不庵、楊樹達等。”“他在北平的公開學術(shù)講演,常常有一兩千以上的聽眾,在師大照例用風雨操場,窗子都擠滿了人。”

另一位學生回憶他在北師大上課的情形時寫道:“1926年我在北京師大求學的時侯,正是梁先生息影政壇,專門從事學術(shù)研究的階段。他在師大教的是中國文化史,只講到社會組織編,每周也只來兩次。由于他的名氣大,學識淵博,他每次來授課,教室里都是擠得滿滿的,以致室無隙位,有的還站著聽。有些同學雖是學自然科學的,但屆時寧可犧牲本門功課也來聽他的講授,可見他的吸引力是如何的大了。”

結(jié)緣南開,教書育人

梁啟超是南開史學奠基時代的學術(shù)大師。早在1915年前后,梁啟超便漸生摒棄政治之心,致力于學術(shù)研究。他嫌“京師太囂雜”,遂定居天津,在“飲冰室”專心于“不朽之盛事”。當時,天津是中國近代新式教育的中心。梁啟超久仰南開的盛名。而南開學校的兩位創(chuàng)始人嚴修、張伯苓,對這位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也是心儀已久。1915年1月30日,嚴修、張伯苓兩人與梁啟超約定赴南開參觀講演,不料卻因袁世凱稱帝、張勛復(fù)辟之事而擱淺。直到1917年1月31日,梁啟超終于如愿履約。

在參觀完南開學校后,梁啟超在全校師生大會上發(fā)表演說,他稱贊南開學校:“使全國學校能悉如南開之負盛名,則誠中國前途之大幸。”又勉勵南開學生磨練腦力、堅定意志、開倡新風氣。當時,即將畢業(yè)的周恩來懷著景仰的心情聆聽了演說,并作了詳細的筆錄。

1919年,張伯苓與嚴修在赴美考察美國大學制度之后,“壯游歸來,即著手增設(shè)大學”。南開大學建校伊始,設(shè)有文、理、商3科。為擴充文科的學術(shù)實力,張伯苓想延請寓居天津的梁啟超來南開大學講學。而梁啟超也對新生的南開大學期望極高。在1921年的南開大學開學儀式上,梁啟超應(yīng)邀而至,并有感而發(fā):“我們要希望大學能辦得歐美那樣好,能發(fā)揚中國固有的學術(shù),不能不矚望于私立的南開大學了。南開師生有負這種責任的義務(wù),如是南開大學不獨為中國未來私立大學之母,亦將為中國全國大學之母。”

1921年9月,梁啟超正式接受張伯苓的邀請,在南開大學講授“中國文化史”。這門課程成為南開全校學生的必修課。每周一、三、五下午4時至6時舉行,后來每周又增加2課時。由于梁啟超學識過人而又文采飛揚,每次講授,聽講者多達數(shù)百人。天津各學校的教員、學生也爭相趕來旁聽,成為天津文化界一大盛事。學期結(jié)束之后,梁啟超將“中國文化史”的講義整理定名為《中國歷史研究法》,由上海商務(wù)印書館于1922年1月出版。

1922年、1923年暑假,1924年春天,梁啟超還先后講學于南開大學。他利用自己在國內(nèi)外文化界的巨大影響,邀請國外著名學者如羅素、泰戈爾等人以及國內(nèi)學界名流張君勱、梁漱溟、張東蓀人等來南開講學。

梁啟超在教書的同時,更注重育人。他鼓勵學生積極向上,愛國勤奮。他不僅給學生傳授專業(yè)知識,還時刻注意道德教育和人生觀教育。1922年12月,梁啟超在蘇州學生聯(lián)合會的講演中指出,徒有知識,并不一定會做人。各門知識固然重要,但那只是做人的一種手段,不能單靠這些手段就可以達到做人的目的。需要具備完美的道德,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梁啟超還說:“你如果做成一個人,智識自然是越多越好。你如果做不成一個人,智識卻是越多越壞。”

梁啟超反對中國照搬美式教育,只注重教授知識,而不顧精神教育。他認為,大多數(shù)美國青年一生忙忙碌碌,忙考試、忙升學、就業(yè)、花錢,就像是消耗面包的機器,毫無生活的意義。梁啟超斷然指出:“今后的世界,決非美國式的教育所能域領(lǐng)。”梁啟超尤其反對洋奴教育,強調(diào)劃清國民教育與奴隸教育的界限,讓學生樹立民族自尊心。梁啟超號召青年學生先樹立高尚完美的人生觀,以達到精神生活自由的目的。

梁啟超的誨人不倦和謙遜的態(tài)度,是盡人皆知的。據(jù)鄭伯麒回憶:“1922年3月4日,梁任公先生在北京大學禮堂作了一次關(guān)于《老子》成書年代問題的學術(shù)講演。禮堂座無虛席,連窗臺上都坐滿了聽眾。任公先生在演說中,認為《老子》有戰(zhàn)國時期作品之嫌,并風趣地對聽眾說:‘我今將《老子》提起訴訟,請各位審判。’”

幾天后,梁先生真的收到了一份“判決書”,作者名叫張煦,即后來編纂《漢藏大詞典》的張怡蓀,當時只是一位20來歲的青年。他稱任公為“被告”,《老子》為“原告”,自稱“審判官”,其“判決”如下:“梁任公所提出的各節(jié),實不能絲毫證明《老子》一書有戰(zhàn)國產(chǎn)品嫌疑,原訴駁回,此判。”

鄭伯麒說:“就是這樣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居然敢于批評當時早已名滿天下的大學者梁任公先生:‘或則不明舊制,或則不察故書,或則不知訓詁,或則不通史例,皆由立言過勇,急切雜抄,以致紕繆橫生,勢同流產(chǎn)。’……梁任公先生收到這篇文章后,并不介意作者的尖刻用語,而是深自贊許作者的才華,盡管不同意作者的觀點,仍然親自為之題識。一個是少年豪氣,敢于向權(quán)威挑戰(zhàn);一個是學者風范,熱情獎掖后學。文章一出,學術(shù)界紛紛傳為佳話。”

但開風氣不為師

從清末從事維新變法開始,梁啟超始終沉浸在引領(lǐng)時代思想的激越和亢奮之中。他不斷捕捉新知、投身新潮。在《清代學術(shù)概論》中,他以“新思想界之陳涉”自詡,“以其人本身之魄力,及其三十年歷史上所積之資格,實應(yīng)為我新思想界力圖締造一開國規(guī)模,若此人而長此自終,則在中國文化史上,不能不謂為一大損失也”,道出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抱負。梁啟超并不想做所謂的“以學術(shù)為業(yè)”的專業(yè)知識分子,而是想躋身于王陽明、顧炎武等大儒的行列,但開風氣不為師。

南京的東南大學,原是清末興辦的“三江師范學堂”。為進一步振興教育事業(yè),1921年7月改辦為“東南大學”。當時中國只有兩所國立大學:一所是以蔡元培為校長的國立北京大學,再一所就是號稱“東南最高學府”的東南大學。東南大學校長郭秉文主張“自由講學”,延攬了國內(nèi)外許多名流學者,不分黨派,利用這個最高學府講壇,充分發(fā)表個人的政治主張,讓學生也自由選擇自己的政治信仰。

1922年夏天,學校董事會決定仿照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開辦暑期學校。擔任暑期學校課程的教師,除本校權(quán)威教授外,還羅致了海內(nèi)外知名之士,其中就有梁啟超,他講授的課程是《先秦政治思想史》。為此,學校利用暑假為講師們開了一個歡迎大會,學生們簇擁在禮堂,紛紛對大師們的儀表品頭論足。梁啟超謙遜嚴謹?shù)闹螌W作風,給學生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學生們眼中,梁啟超是一位廣額深目,精力充沛,語音清晰,態(tài)度誠懇的學者。此時,梁啟超暫住在成賢街的校舍中。每逢星期天,不少青年都要到那里去拜訪他,親眼見證了梁啟超精神飽滿的治學作風:他右手寫文章,左手不停地揮動著扇子,有時一面寫,一面答復(fù)同學提出的問題。當寫完一張時,便吩咐他的助手拿到另一間房屋去打字;一篇打字機印稿還未打完,第二篇稿又擺在桌面上了。此外,他每天還要閱讀京滬日報和《新青年》等雜志,一邊看,一邊摘錄下必要的資料。在與學生們的交談中,他常以“萬惡懶為首,百行勤為先”這句話來勉勵他們。

由于大師們各有千秋的講學,學員們很快便形成了自下而上的自由評論之風。對于學員們提出的種種疑問,梁啟超表現(xiàn)得很謙遜,常以“我不能贊成”一詞來作答,從而引起許多學員在“學者態(tài)度”上的爭論。有人主張真理愈辯愈明,應(yīng)大力提倡楊杏佛教授的學者態(tài)度;有人則認為多言多敗,應(yīng)永遠保持虛衷自守、對政治“三緘其口”的戒律。這些話很快傳到了梁啟超耳里,他很敏感,立時鄭重地說:“講學的自由和批評的自由原本是雙生的。我并非反對自由批評,而是反對批評的不自由,我的態(tài)度同杏佛并無兩樣……我也說過同大家一起進行改錯。”經(jīng)他這么一表態(tài),學員們關(guān)于學者態(tài)度的爭論就此渙然冰釋了。

梁啟超在南京講學期間,還參加了東南大學文、史兩系全體師生在雞鳴寺舉行的一次聯(lián)歡會。當時正是盛暑時節(jié)。雞鳴寺當家的老和尚見到梁啟超到來,十分高興地捧出文房用具索求墨寶。梁啟超略為沉吟片刻,便奮筆寫下了陸游的集句:“江山重疊爭供眼,風雨縱橫亂入樓。”聯(lián)歡會上,一位學員趁梁啟超高興之際,向他提問:“現(xiàn)在南京延攬國內(nèi)外名流學者公開講學,有人說只有諸子百家爭鳴才能與今天的盛況媲美,依先生看,這種提法是否合適?”梁啟超聽了頓時莊重起來:“我認為非常不合適!主要是沒有新東西,諸子百家各有獨到之處,二千年后的今天還值得重新估定它的價值。今天的自由講學幾乎找不出一種獨立見解,不過二三十年后,就會被人們遺忘得一干二凈了。”

脫離政壇,趣味人生

從1916年始,梁啟超幾度宣示脫離政壇。1920年開始其講學生活,1921年10月至12月在天津、北京兩地講演7次;1922年一年之間在北京、濟南、上海、蘇州、南京、天津等地30余次。梁啟超說:“我被各學校包圍,幾乎日日免不了演講。”梁啟超講學的真正用意,不完全在于造就幾個讀書種子,而是效法宋明大儒,培育學行俱佳的門徒,造就未來能影響社會政治與思想的一股勢力。錢穆曾經(jīng)這樣評價梁啟超講學的深層旨趣:“學術(shù)領(lǐng)導(dǎo)政治,學統(tǒng)超越政統(tǒng)。”

梁啟超對自己的個性頗有自知之明。他坦率地告訴公眾,自己對新知有強烈的探索欲,感受敏銳而淺嘗輒止,趣味駁雜而多疏。他還打過一個比方,說自己讀書治學素秉“趣味至上”的原則,“我是個主張趣味主義的人,倘用化學化分‘梁啟超’這件東西,把里頭所含一種元素叫‘趣味’的抽出來,只怕所剩下僅有個0了。”更有趣味的,是他留給兒女們的一副“自畫像”,他說:“我是學問趣味方面極多的人,我之所以不能專積有成者在此,然而我的生活內(nèi)容,異常豐富,能夠永久保持不厭不倦的精神,亦未始不在此。我每歷若干時候,趣味轉(zhuǎn)過新方面,便覺得像換個新生命,如朝旭升天,如初荷出水,我自覺這種生活是極可愛的,極有價值的。我雖不愿你們學我那泛濫無歸的短處,但至少也想你們參采我那爛漫向榮的長處。”

1922年夏天,梁啟超還為東南大學暑期班學員作了一次頗有趣味的專題講座——《為學的趣味》,表達了他的趣味主義人生觀,引起了學員們的極大興趣。他認為,人生最合理的生活,應(yīng)該是“覺得天下萬事萬物都有趣味”,“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價值,若哭喪著臉捱過幾十年,那么生命便成了沙漠,要它何用?”對于趣味的意味,梁啟超解釋說:“凡趣味的性質(zhì),總要以趣味始,以趣味終。所以能為趣味之主體者。莫如下列幾項:一、勞作;二、游戲;三、藝術(shù);四、學問。”他認為除此之外,像賭錢、吃酒、做官之類的事,并不能得到真趣。他提倡做學問,認為“學問的本質(zhì)能趣味始,以趣味終……”他對于自己所做的事,總是津津有味,而且興致淋漓,用他自己的話說,“因為我不但在成功里頭感覺趣味,就在失敗里頭也感到趣味。”這種積極的人生觀,無疑成為梁啟超一生勤奮探索救國真理的精神動力。

梁啟超對于東方精神文明的精華——佛經(jīng)同樣有精深的研究。他在南京講學的后期,幾乎每天都由成賢街坐車到支那內(nèi)學院(金陵刻經(jīng)處),聆聽佛學大師歐陽竟無講授佛學,風雨無阻,連小病也不曠課。據(jù)他自己說,他的趣味主義人生觀,就是從佛經(jīng)和儒書中領(lǐng)略得來的。

梁啟超在南京講學約有半年時間,除東南大學以外,他還常常在晚間到金陵大學、女子師范學校、第一中學等校作演講,許多立論非常精湛,引起廣大聽眾極大的興趣。1923年1月中旬,他離寧北上,給南京眾多學子們留下了深深的懷想。

清華校訓,字字珠璣

梁啟超晚年主要致力于講學。他曾說,儒家道術(shù)千言萬語,各種法門,最后歸結(jié)為“內(nèi)圣外王”,“即專注重如何修養(yǎng)健全人格。人格鍛煉到精純,便是內(nèi)圣。人格擴大到普遍,便是外王。”

1914年,梁啟超因喜歡清華幽靜的環(huán)境而住在工字廳西客廳,取名“還讀軒”,并在那里完成了《歐洲戰(zhàn)役史論》一書的寫作。

1914年11月5日,梁啟超來到清華大學,在同方部以“君子”為題演講。他勉勵清華學子樹立遠大理想,培養(yǎng)完全人格,要做“真君子”。他說:“乾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坤象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推本乎此,君子之條件庶幾近之矣。”又說:“乾象言,君子自勵猶天之運行不息,不得有一暴十寒之弊。”“坤象言,君子接物,度量寬厚,猶大地之博,無所不載。”他希望:“清華學子,薈中西之鴻儒,集四方之俊秀,為師為友,相蹉相磨,他年遨游海外,吸收新文明,改良我社會,促進我政治,所謂君子人者,非清華學子,行將焉屬?”他還對清華學子寄予厚望:“崇德修學,勉為君子,異日出膺大任,足以挽既倒之狂瀾,作中流之砥柱。”梁啟超的字字箴言,后來便成了永遠鐫刻在清華人心中的信條,也就是今天我們所看到的清華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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