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與阿嬌一起長大，是多年的情份。阿嬌心悅于您，可她自幼被恩寵環(huán)繞，難免驕縱，此番闖下大禍，已然知錯，還望您開恩?！别^陶公主叩頭請罪。

為了女兒，館陶長公主的驕傲，可以被舍棄。

“姑母大可放心。阿嬌姐一切吃穿用度依舊是依循皇后規(guī)格，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罷了。”

“可是皇上，阿嬌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啊！”

“姑母?！眲乩渎暰?，“您應(yīng)該知道，阿嬌所為，罪不可恕?！?

館陶長公主身子一僵，重重地嗑下了頭，“多謝皇上開恩?！?

大門關(guān)上，館陶長公主回頭看著那扇熟悉無比的門，如今坐在里面的，不再是自己的父皇，也不是自己的弟弟。

劉徹，已經(jīng)羽翼豐滿，不再是她能夠掌控的年幼帝王。

深夜，劉徹處理完了政務(wù)。

“什么時辰了？”劉徹接過一旁遞來的茶水，問道。

“回稟皇上，已經(jīng)子時三刻了?！币慌缘奶O(jiān)總管回道。

劉徹沒有說話，他閉著眼，背靠在龍椅上，太監(jiān)心領(lǐng)神會地上前為他按摩放松。

燈火通明，寂靜無聲。

“皇后如何了?！眲貑柕?。

“皇后娘娘在長門宮，享受的依舊是皇后待遇，皇上重情，娘娘并無兩樣?！碧O(jiān)最會打太極。

皇上會突然問起，想必和今日館陶長公主有關(guān)，到底是年少情深，說不得皇后娘娘能夠重獲恩寵呢。

但是。

太監(jiān)隱秘地看了看皇上，這場巫蠱之禍，背后的推手和主導(dǎo)，或許也并不會心軟。

太監(jiān)無根無情，帝王家又何嘗有情。

“她們見面了嗎？”劉徹又問。

她們是誰，長公主和陳皇后罷了。

“見了，只不過，似乎發(fā)生了爭執(zhí)?！碧O(jiān)斟酌字句，“皇后娘娘問了竇太主，母親也認(rèn)為，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嗎？”

太監(jiān)惟妙惟肖地模仿著，“竇太主不言，皇后娘娘說，我陳阿嬌，不屑于做這種事。后不知又說了些什么，沒呆上一刻，竇太主便走了。”

劉徹睜開了眼，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眼中透出懷念，“這倒像是阿嬌姐會說出來的話，從前，她就總是這樣。”

我陳阿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陳阿嬌，不屑于欺負(fù)一個無知小兒。

我陳阿嬌，想要的從不會去爭。

阿嬌姐，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一身傲骨，不肯彎腰服軟。

巫蠱之事，無人不信，是陳阿嬌所為，是因?yàn)?，她對于自己愛的瘋魔與偏執(zhí)。衛(wèi)子夫受寵后，阿嬌姐做出的種種事，已然失去了理智和尊嚴(yán)。

高高在上的陳阿嬌，彎腰去爭了，帝王的恩寵。

她是陳阿嬌，也是一個女人。

“阿嬌姐。”劉徹呢喃。

金屋藏嬌，年幼稚言，當(dāng)不得真的，是陳阿嬌天真，怪不得他。

館陶長公主后來和陳阿嬌說了什么呢。

白羽將新送來的絲帛送進(jìn)殿內(nèi)，陳阿嬌正在書桌前俯身繪畫。

歷史上記載的陳阿嬌，可曾提到她有一手高超的畫技？

神形兼具，栩栩如生。

輕語說，在閨閣時，陳阿嬌師承大家，又天賦異稟，只是后來，用不上，也荒廢了。

陳阿嬌已經(jīng)許久沒有畫過了，生疏許多，卻已經(jīng)足夠動人。

“你會嗎？”陳阿嬌問她。

“略懂一二?！卑子鸹氐馈?

這倒不是謙虛，這世上許多東西，學(xué)習(xí)的時候要講究一個天賦，她活的這些年，雖長久，學(xué)的東西多，但若是自身沒有天賦，她便放在了一邊，譬如畫畫。

“過來試試?！标惏蓪⒐P放下。

片刻之后，陳阿嬌看著她的畫，笑道：“你是個實(shí)誠的。”

陳阿嬌將她的畫放在了一邊：“你應(yīng)當(dāng)是出生不錯，怎么沒有仔細(xì)學(xué)學(xué)，這畫可拿不出手。”

白羽微微一愣，是了，輕語忠于陳阿嬌，她的存在，現(xiàn)下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告訴陳阿嬌了。

“不喜歡，又不擅長的事，沒有繼續(xù)的必要。”白羽回道。

“是嗎?！标惏烧f著。

喜歡與不喜歡，擅長與不擅長，何時由得了她們。

自己當(dāng)初不也是以為，可以隨心所欲嗎，到現(xiàn)在，不過是癡心妄想。

母親說，劉徹的寵愛，關(guān)乎的不僅是她，還是母親及背后的利益關(guān)系。

母親說，阿嬌，不可以任性了。

“本宮記得，你先前便在讀司馬相如的賦文?！标惏蓡枴?

“是?！?

“你認(rèn)為，他如何。”

白羽不語，她看向了鋪開絲帛，準(zhǔn)備就畫的陳阿嬌。

她這一問，是為了“長門買賦”嗎？

白羽的猜想，是正確的。

館陶長公主告訴陳阿嬌，劉徹對她仍舊有情，要抓住這份情誼，重新得到劉徹的寵，重新回到中宮的位置。

館陶長公主給了她一個名字，司馬相如。

“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邪！”白羽回道，這是揚(yáng)雄對他的評價，“若說及賦文，司馬相如之才卻是極高?！?

“那就他吧?！标惏蓻]頭沒尾地說道。

“娘娘，千金買賦，所求為何?！卑子鸬?。

陳阿嬌并不意外白羽猜到這事，但她并不在意。

“順勢而為罷了?！?

順勢而為，那這就不是心中本愿。不愿意，卻又不得不去做，身不由己，順勢而為。

“娘娘，您愿意聽一個故事嗎？關(guān)于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半月后，一篇《長門賦》進(jìn)獻(xiàn)于武帝案上。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dú)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伊予志之慢愚兮，懷貞愨之懽心。愿賜問而自進(jìn)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shè)兮，君曾不肯乎幸臨。廓獨(dú)潛而專精兮，天漂漂而疾風(fēng)。登蘭臺而遙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晝陰。雷殷殷而響起兮，聲象君之車音。飄風(fēng)回而起閨兮，舉帷幄之襜襜。桂樹交而相紛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嘯而長吟。翡翠脅翼而來萃兮，鸞鳳翔而北南。

······

“皇上，這是皇后娘娘遣人送來，千金向司馬相如求寫的《長門賦》。”太監(jiān)眼見劉徹看完，在一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