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酒吧臨街的窗臺上，吹著夏末的晚風，我與蕭清第三次見面了。

蕭清試探性地問，你有男朋友嗎，嘿嘿。沒有，但我有喜歡的人。喜歡的人？你們不談戀愛嗎？他在LS。看著他困惑的表情，我心滿意足地開始解釋，我們是大學同學，當時對他沒什么感覺，最近聯系多了就喜歡了。他家在浙江，年后運氣好的話能見一面。蕭清笑了，調侃我沒有把握好機會，然后抿了口酒，皺起眉頭，說這酒不夠甜。我沒接話，感受著風流過皮膚。

哎，他嘆了口氣，你這么純情，嘿嘿，以前沒談過戀愛吧。我扭頭打量了他一眼。談過，我在國外讀了幾年書，有個男朋友，不過回國時分手了，他打算留在那邊。沉默幾秒，他問，你們發展到什么程度了？我笑了出來，聳聳肩，該發展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唄。蕭清不說話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啊…？”，好像走進蛋糕店時發現想要的品種已經賣光了。我突然感到一只手落在了頭頂，回頭瞪他。他摸著我的頭發，充滿憐惜地說，你怎么這么傻，是哪個幸運的家伙能擁有你呢。我感到胃里的食物在翻涌，請他把手拿開。他揉揉我的頭，深情而寬容地說，別這樣嘛，乖。把手拿開。我翻了個白眼，不再看他。那只手停下了動作，兩三秒的沉默之后，頭頂的重量消失了。

晚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道旁樹發出沙沙聲。我長久地抬頭看天，猶豫著有些話要不要說出口。上海的夜晚燈火通明，小酒館遠離繁華街道，頭頂的夜空里還能看到幾顆星星，閃閃爍爍，難以捕捉，讓我想起蕭虹的眼睛，仿佛在邀請。

我們去找個酒店吧，我對夜空說。他很驚訝，但沒有拒絕。

這夜我看見了自己從記事起就開始做的夢。高聳入云的塔里布滿大網，我被投放進來，在這無數張網之間彈上彈下。失重感纏繞著我，令人窒息。每一次墜落都讓我預感自己將粉身碎骨，但每一次又被大網接住，然后反彈上天。塔里漆黑，只有被彈到最高點時，才能看見頂上有扇透光的小窗，那是唯一能逃出去的地方，可看到光的瞬間也是我墜落之時。這樣的過程一直持續，終于我意識到那扇窗永遠無法到達。光明失去意義，疲憊和無聊在反復升降中涌上心頭，什么時候才能停呢，我忍耐著，直到再次睜開雙眼。

從夢里醒來后，我去洗了個澡。水流過皮膚的感覺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古裝劇。貧苦的女主角迎來婚姻，卻在送親當天被抬轎子的人拖到玉米地里侮辱，回到家要把自己洗干凈。大清大約的確已經亡了吧？

擦著頭發走出浴室，蕭清正坐在白色床單上等著我。他只穿著一條內褲，表情嚴肅，跪坐端正。我走向窗邊，看外面車來車往，蕭清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努力不回頭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

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呀？不正當男女關系。我想和你談戀愛，我們不能談戀愛嗎。我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的。那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酒店？我需要分泌雌激素，而且你也沒有拒絕。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很清純，嘿嘿，要是留長發就更清純了。我想和你談甜甜的戀愛，好不好嘛，姐姐。

見我回頭，他開始撒嬌，晃動虎軀。我努力不讓自己皺起眉頭，請他好好說話，拿起手機看新消息。LS的心上人，傅首付，拍了張晚餐的照片給我。他自己做了咖喱飯。

蕭清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不談戀愛也行，只要能讓我繼續見到你就可以。真會說話，我抬眼看他快速笑了一下，繼續看手機。

你在和誰發消息，看起來這么開心？我遠在LS的心上人。他哪里好？他真誠、羞澀、還內斂。哦，你們一般聊什么？聊年后他經過上海回LS，約著一起甜蜜地吃頓飯。

蕭清皺起眉頭說你別故意氣我行不行。睡吧，我感到滿足，別為難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