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齊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她，是失了雙眼貌美傾城的太師之女。

那一年，他信誓旦旦許下承諾，絕不會拋棄那瞎了雙眼的結發之妻。

“阿婉，”他說，“我既娶了你，此生便只愛你一人。”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淡淡點了點頭。

那一年，他領兵謀反，成功登上皇位，卻轉身就把那結發之妻打入冷宮，迎娶箋國公主，立為后，封號昭，百般寵愛。從此，后宮沒有再納一人。

世人皆嘆他癡情，可唯有阿婉知道，他是有多么薄情。

夜色漸濃，殘月懸空，凄清的冷宮，此時只有一盞紅燭搖搖曳曳發出微光，無盡凄涼。

祁暮一席玄色衣衫，緩緩走進，沒有大喜之日的緋紅，只有平日里不能再素的素色，可惜阿婉她失了雙眼，她看不見......

祁暮長袖一揮，拂去木凳上擱置已久的塵灰，星星點點散入空中，了無蹤影。

沈婉緊閉的雙眼驀然睜開，里面似是火燎過后的荒野，空洞地不像話。

她淡淡勾唇，掛著淺淺的笑意，空洞的美眸此刻又有了神采，如浩瀚星辰，包容世間萬物。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大抵如此了吧。

一時間，誰有沒有說話，橘色的火蛇搖搖曳曳，火光微微弱弱。

良久，祁暮才開口，如少年干凈清澈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成熟，一下一下抨擊著沈婉的心房:“阿婉，抱歉...”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寂。

沈婉忽然笑地怪誕:“呵哈哈哈，阿暮，流瑩說的果然沒錯，這世間最美的謊言，便是長掛嘴邊的情愛，是啊，天下有哪個男人會守著一個瞎了雙眼的女子過一生，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阿婉......”祁暮明顯想開口說些什么，最終還是蠕動了下嘴唇，認命似的嘆了口氣，“等我。”

祁暮揮了揮衣袖，大步離開。

沈婉沒有挽留，她拔下綰著青絲的木簪，這是他還在王府時為她親手雕刻的，可現在，一切諷刺地好像一場笑話。

夜已深，佳人閨中空等。

天微微亮了。沈婉一宿無眠，桃眼微瞌，雙眸下已布滿淡淡的青色，失了往日的神采。

婢女阿喜把梳洗盆放下，輕輕為沈婉梳著墨色發絲，不滿抱怨道:“那御膳房的人也真是，前幾日您還未進這冷宮時，他們那一個個地阿諛奉承，現在可好，卻連這早膳也是隔夜的，小姐，待奴婢去找些熱乎的粥來，莫要食這涼粥，小心吃壞了身子。”

沈婉換上素色長裙，雙目空洞望著銅鏡道：“阿喜，你可有后悔隨了我？”

阿喜搖了搖頭，“從未，小姐是奴婢打小照顧著的，奴婢疼小姐還來不及，更何況現在只有小姐和奴婢了，老爺臨終前的囑咐，奴婢可不敢忘，奴婢這一生都是小姐的人。”

“阿喜，幸好你還在。”

“小姐這說的什么話，阿喜永遠都在。”

日子如流水般離去匆匆，轉眼已是數月過去，他卻從未來看一眼自己。

藩王的叛變來的讓人措手不及，宮中上下已是亂成一片。

阿喜匆匆將行囊收拾好，“小姐，咱們快逃吧，這祁國已是藩王的天下了。”

“阿暮人呢，為何這藩王突然叛變！”

“小姐，凜國來犯，皇上去了前線，親上戰場，誰料這藩王找到了可乘之機，現在宮中到處都是藩王的親信和禁軍，小姐，我們從側門走，保命要緊，待皇上回來，再平定叛亂也不遲。”

阿喜攙扶著沈婉，才走至宮門口，一路禁軍便把他們團團圍住。

祁暮剛回宮，便聽說了藩王叛變的消息，火速帶領所有將領攻至城墻下，不曾想藩王竟立于城墻上，左右各是一名女子。

“皇上，你終于回來啦，我還怕，你在前線樂不思蜀了呢。”

“快把她們放下，饒你不死！”

“呵，放下，你想都別想，今天，你只能救一個，我到要看看，你是選是傾城傾國的瞎眼棄妃，還是如花似玉的昭沁皇后！”

沈婉笑了，低低地笑出聲來，轉頭對藩王說到，“呵，都說我是棄妃了，你覺得我還有用嗎！”

“閉嘴！”藩王大怒，繼而轉頭看向祁暮，“半柱香的時間，我放你和其中一位一條生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柱香還剩一節小指那么長。

“再不選，兩個都得死！”

昭沁已經紅了眼眶，“皇上，難道真的就這么難抉擇嗎？”

“......”

“時辰已到，皇上可選好了？！”

“阿暮，救皇后吧，她既是箋國公主，又是祁國皇后，于情于理，你都該救她。”沈婉的聲音平靜的好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阿婉......！”

“阿暮！世道如此，蒼天亦饒過誰。下輩子，待到下輩子，若你不是王爺，我也不是太師之女，我們......平平淡淡地生活......”

話音剛落，女子掙脫了禁錮，纖纖素影從城墻上一躍而下，白衣飄飄，鮮血似綻放的牡丹，暈染開來，染紅了素潔的衣裙，染紅了男子的雙眼，也染紅了他在前線時對她源源不絕的思念......

沈婉走了，她走的那日，祁暮親自為她穿上的大紅喜衣，鳳冠霞帔，將她送入了皇陵中，與自己的陵葬在一起。

即使有人長得很像她，可唯有他知道，他的阿婉，再也回不來了。

子歸亭中，一壺濁酒訴離殤，一席白衣斷人腸，月下孤影，了卻了誰的美夢。

從此，這祁國盛世，再無如她這般懂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