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青面獸率領大嘴凹眾人尋樹洞一夜，仍沒找到樹洞人影，個個都人困馬乏，紛紛涌入朝陽庵歇息。
“看茶?！背痔玫囊粋€年長的和尚吩咐道。
“茶什么茶。要是找不到樹洞，你們都活不成?！鼻嗝娅F暴跳如雷。
“這可怎么辦呢？腳長在樹洞身上，又沒長在我們身上，他自己要跟那個家伙走，我們也沒辦法呀?！辟F叔跳了出來，嬉皮笑臉地說。
“貴叔，今天這個時侯我還叫你貴叔，要是找不到樹洞，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我定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你信不信？”青面獸仍暴怒道。
“我看樹洞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辟F叔也仍一副笑臉。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也少來倚老賣老，否則我割了你的舌頭?！?
眾人都捻著一把汗，勸貴叔別亂說話。
“樹洞救過那家伙的命，那家伙不會對樹洞怎么樣?！辟F叔沒有理會眾人的勸，仍一如以前那樣。
“那家伙可能不會對樹洞怎么樣，可他的同伙就不一定了?！鼻嗝娅F大吼道，“你這老東西，復塵叫你把樹洞盯緊些，樹洞是從你鼻子底溜走的，虧你還那么不上心。來人，給我把這老東西綁嘍。”
“是?！迸赃吤俺鰞蓚€彪漢，拿出繩子欲綁貴叔。
“慢著，青面獸，你敢！我一直當你是侄子，你真敢綁我？”
“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綁敢殺，我就樹洞一個弟弟，為了他，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鼻嗝娅F顯得異常激動，“老東西，要是今天天黑之前找不到樹洞，天黑之時就是你的死期?！?
犟嘴歸犟嘴，貴叔心中其實也是牽掛著樹洞的。說實在的，貴叔心里能記掛的人沒有幾個，自己人一個，命一條，也無所謂有記掛?？墒菍涠?，他的感覺就不一樣，樹洞對他非常尊重，從不把他看成一個孤寡老頭，這一點其他人是做不到的。甚而至于青面獸在乎他，是因為自己曾救過他的命，而且大嘴凹需要自己為在那些打打殺殺中受傷的人療傷，所以青面獸對自己另眼相看，貴叔這才可以在青面獸前耍耍自己的嘴皮子。
“要是天黑之前找不到樹洞，青面獸，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貴叔這一回是一本正經地說。
“還有，在藥房周圍布置的各種暗哨，你們都是吃干飯的么？兩個大活人，你們都看不住，等天黑之時，一起算賬?！鼻嗝娅F一臉怒氣。旁邊頃刻間跪下五六個彪漢，如搗蒜一般在青面獸跟前叩著響頭。
“你們現在叩頭有什么用，趕快起來，快給我尋人，尋人。”
“是，是，是?！蹦俏辶鶄€彪漢，像夾著尾巴的狗，連爬帶走地出了朝陽庵。
……
“樹洞呀，你們忙乎了一夜，到我那兒去弄點吃的東西吧?！贝髱r道。
此時，太陽已完全升了起來，它的強烈的光芒，已把籠罩在山間的濃霧消散得一干二凈。整個天空碧空如洗，整個山野蒼翠欲滴，燥熱開始渲染開來，林間的鳥兒不再喧囂，只有知已似乎不知疲倦地唱唱。
“好吧，我也有好些時侯沒有吃過老爸的河魚了，老爸燒烤的河魚真是令我嘴饞?！睒涠葱χf。
“那好呀，剛好昨天上午我網了一些蛇皮魚，回去正好做給你們吃?！贝髱r大喜過望。
一行三人沿著山間小路來到一條小溪邊，溪的南側有一片小竹林。他們一同進入小竹林，在竹林邊，用竹片密織著一座小屋。
“老爸，你原來住的那個地方呢？怎么又在這里弄了個小屋？”
“原來住的那個茅棚，已被山賊陳麻子給燒了，李聚林一家才被我臨時安排到一個巖洞里去住了?！?
“噢，原來是這么回事。”
“那陳麻子以李聚林砍了他們山上的竹子做篾貨為由，為難李聚林一家，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們一家子不知又要蒙上怎樣的災難喲?！?
“那山上的竹子不是公家的么？人人都可以去砍的呀?！?
“陳麻子占山為王，又欺負李聚林一家不是本地人，才敢帶領眾山賊來毀了李聚林的篾貨，更可恨的是還企圖強暴義娥。幸虧我就在旁邊捕撈河魚，及時趕到才救下他們一家子。陳麻子那伙山賊在我手里沒討到便宜，放下狠話要燒掉這茅棚，我只好讓他們暫避?！?
鄢建春聽到他們的交談，也回憶自己曾從眾流氓手里救下那個小女孩的經歷，不由心生無限感慨：“都是一些仗義之士，而我卻變成了真正助紂為虐的幫兇，只有他們才始終如一的保持著為天下受苦之人打抱不平的本色?！?
說話間，大巖的鍋里的烤魚香，一陣陣地飄起來，十分地誘人。這烤魚的香味，樹洞小時侯經常而現在已很久未嘗嘗到過的，鄢建春卻從未聞過的。樹洞和鄢建春幾乎與此同時，都不停地咽了咽口水。
“真香！”樹洞與鄢建春異口同聲。
“那好，我今天讓你們喝過夠?！贝髱r在灶邊邊翻烤著河魚，邊自豪滿滿地說道。
“我老爸就是有一手好燒烤手藝。你也有幸能夠嘗到嘍?！睒涠磳辰ù赫f道。
“你們再稍等一會兒，烤魚很快就好了?！贝髱r抑制不住那興奮勁，“樹洞，你們要是口渴了，那邊缸里有煎的茶，你們自己去喝喝?！?
樹洞鄢建春兩人一聽到有茶喝，才意識到自己確實都口渴了，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墻邊的竹床上確有一口小缸，樹洞走到旁邊，準備用一只手去拿瓢舀茶喝。鄢建春見樹洞一只手不方便，便快步上前，幫他舀了一竹碗，然后自己也舀了一竹碗，咕咚咕咚地喝下肚。
“這茶特好喝?！臂辰ù汉攘四遣枰院?，很是興奮地說，“我以前怎么也沒有喝過這么好的茶。這茶到底是怎么做的？”
“哈哈哈，我們這里的人，每天都是喝這茶喲。這茶水，是我們用從深山老林中老茶樹上采摘回來的老茶葉煎的。那老茶葉采回來后，用揉搓成團，再待它們自然風干晾干，然后再掛在火坑上煙火熏上它一兩年?！贝髱r笑著說。
“難怪喝上去，口感與我們的不一樣，醇厚香甜，有一種延綿不絕的清爽清涼味道，讓人回味無窮喲。”鄢建春贊不絕口。
“我們祖祖輩輩喝的就是這茶。”樹洞也頗自豪地說，“俗話說，冬天里火親，夏天里茶親。我們這里夏天里講究的這茶水。”
鄢建春又從缸里舀了一竹碗茶，第一次喝那茶是解渴，而這次他沒有大口咕咚咕咚地喝，而是每次只呡那么一小口，讓那茶水在口中、喉嚨里悠綿地浸漫著，浸漫著，頓時那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使得整個身心都沉浸在茶的醇厚香甜里。
“能喝上這樣的茶水，真是享盡神仙之福也?！臂辰ù鹤匝宰哉Z道。
樹洞也從缸里再舀了一竹碗茶，慢慢地品著，品著，的確，那股醇厚的香甜味道，斷地不在周身舒展，蔓延。
“我之前那是叫喝茶，為的是解解渴，解解乏。而現在是品茶，品茶，是為了弄懂茶性?！睒涠唇踝匝宰哉Z。
鄢建春更是樂在品茶中，似乎把那烤魚的香味，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
“美味烤河魚嘍?！贝髱r興沖沖地端著他的手藝走了出來，卻見到樹洞、鄢建春兩人忘乎所以地在品茶。
……
“那邊有煙火，我們到那邊去打聽打聽。”大巖聽到不遠處有人在說話，忙把一盤烤魚放在一邊，匆匆忙忙出門察看，正好看到在溪岸那邊，有幾個大嘴凹的人，在朝這邊張望，大巖把身子趕緊縮了回來，對樹洞二人道：“大嘴凹的人，已經尋到這邊來了，你們要不要讓他們進來?！?
“什么？”樹洞、鄢建春從品茶的陶醉中醒來，互相對視了對方一眼。
“老爸，這里有沒有地方，可以暫時躲避一下？”樹洞對大巖說。
“當然有呀。隨我來。”大巖快步走到里墻邊，極其麻利地從墻上抽出幾塊竹片，一個斗大的墻洞便出現在眼前。
“你們都進去。快點?！?
“只可惜那烤河魚?！臂辰ù河行┎簧帷?
“給你們留著，我支走他們，你們再來吃?！?
“好呢！”
等他們鉆了進去以后，大巖又把竹片插回處，并在周邊仔細察看了一會兒，并在覺得沒有什么破綻之后，把烤河魚快速放到地窖里，然后再回到灶邊，拿著幾條生魚，裝模作樣地烤了起來。
“喂，有人嗎？”大嘴凹的人已到了門外邊，正好他們碰到了一陣烤魚的香氣，。
“有，有，有，我正忙著烤小河魚呢?！贝髱r在灶臺邊回答道。
“伙計，你……”來人一陣驚愕。
“大當家，我正在烤魚。”
“大巖，你就住在這個地方？”青面獸看到大巖，驚得下巴都拉起很長。
“你的養子樹洞有危險，你知道不知道？”
“啊，樹洞有什么危險呀？”
“他被一個身份不清來歷不明的奸細所迷惑，跟著那奸細去找什么東西，還能不出危險？何況他的一只胳膊不能活動呢。都快把我急死了?！鼻嗝娅F上下打量著這個小竹屋說道。
“不對呀，我不是派人告訴過你樹洞有危險的事，你怎么這么無動于衷呀?！?
“我昨天網了一些魚，還不處理，魚就變臭變壞了，這不，我正在把魚烤干魚么？”大巖堆著笑說。
“你對別人都很上心，對自己的養子卻若無其事，這，這說不過去呀?！?
“我在山中獨自尋了一夜，累得不行了，才趕回家來，乘空隙把這些河魚處理一下?！贝髱r說道。
“那咱們一塊再去找找?！鼻嗝娅F說道。
“我可獨行慣了，不跟你們攪和在一起去尋?！贝髱r推脫道。
“大巖，你一見樹洞，要馬上告別我?！鼻嗝娅F領著幾個大嘴凹的人，急匆匆出去了。
正當大巖準備去抽后墻的竹片時，青面獸又匆匆折了回來，“樹洞是我的親弟弟，你一見到他，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不？”
“知道、知道，這你放心?！贝髱r先是心里一驚，但馬上又恢復了鎮靜。
青面獸匆匆出了門，大巖這次留了個心眼，悄悄跟在青面獸后面，偷偷地看著他們個個都走遠了，才回到那里屋后墻邊，從樹洞和鄢建春放了出來。
“難怪我們一些大名鼎鼎的黨國特工，都栽在共產黨特工的手里?！臂辰ù盒睦锵胫耙粋€普通的獵人，都有如此的謀略。他們粗中有細，遇事鎮定自若，最主要的是，他們能團結在一起，緊擰成一股繩，而不是像我們的那幫人，整天就只有相互抱怨、相互拆臺，可謂是離心離德，黨國不敗，才有法呢。”
鄢建春不由得從心底里佩服起樹洞他們來。
“樹洞，你喜愛吃的烤河魚，現在還吃不吃？”
“當然吃，為什么不知？”樹洞用手捻著一只烤得通黃的河魚，塞到嘴里，酥脆的魚肉，滿口生香。鄢建春也隨手捻著一只黃燦燦河魚，通吃到嘴里，連那魚骨頭都那么香脆，頓時滿口生津。
“好吃，就是好吃?！臂辰ù哼叧灾竞郁~，邊連聲叫絕。“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嘗到這么可口的美味。想不到這荒山野嶺的，能吃到如此的美味?！?
“好吃罷，好吃你們就多次一點，只要你們想，吃完了，我繼續給你們做?！贝髱r蹲在一邊，抽起了旱煙。
“老爸，你怎么不吃呀？”樹洞邊吃邊招呼大巖過來吃。
“我是把它當小菜，已吃了夠。你們吃?！贝髱r仍悠閑地抽著他的旱煙，“噢，差點忘了，你們喝不喝酒，我自己釀的甲酒，可上口的?！?
“不早點說，差點糟蹋了這美味的烤河魚，有酒的話，拿點來，有這么上好的下酒菜?！睒涠葱老驳馈?
大巖掀開地窖板，從里面捧出一個瓷壇，把它遞到樹洞手里。
“你們可以趟開肚量喝，可不準喝醉喲?！?
“好的，謝謝老爸。”
大巖拿來一把菜刀，小心翼翼地啟開封在壇口的泥土，然后擰開蓋在瓷壇上的壇蓋，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那酒香，聞著就讓人陶醉。
“來、來、來，每人先盛一碗?！贝髱r興高采烈地說道，“我們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來款待貴客。今日我兒子和他的朋友，有幸品嘗我自制的甲酒，我特高興，特高興。”邊說邊為他們各自舀了一大碗酒。
“老爸，這酒您也得喝，人多氣氛才濃?！睒涠匆矠榇髱r盛了一大碗。
“這酒，我一直舍不得喝，留著有朝一日能與我的兒子一塊兒暢飲?！?
大巖舉起碗，就要敬樹洞，樹洞連忙站了起來，說道：“老爸，還是我敬您吧，哪有老子敬兒子酒的，是兒子敬老子酒才對?！?
“老爸，兒子一敬您養育之恩，二敬您多次冒著生命危險救命之恩，三敬您俠肝義膽，打抱不平，救人無數之功?！睒涠磁e杯敬大巖道，“老爸，您請便，我干了。”
“折煞我了，折煞我了，我哪有你說的那么了不起，一者我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另者我救人也只是為了自救，獵人只有抱團互助，才可在這亂世中有一線生機，再者你是我兒子，兒子有難，老子挺身而出是老子的本份。而你就不一樣，你為天下人著想，為天下窮苦人謀翻身，你才了不起?！?
“您視我如同己出，把我一直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坎上，有您這樣的老爸，我覺得特幸福。自古道，忠孝不能兩全，對您多的是不孝，讓您老是替我擔心受怕，我樹洞心里是很清楚的，尤其是我深入大嘴凹土匪窩，讓您飽受風言風語和冷嘲熱諷，在鄉里人面前抬不起頭，為兒子的非常明白，卻又無可奈何，盡孝不能盡忠，盡忠不能盡孝。”樹洞說著說著，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兒子，今天父子相逢，我高興，高興，不說這些，來、來、來，喝酒，喝酒?！贝髱r舉起碗，“這位朋友，來來來，你也喝?！?
鄢建春舉起酒碗，淚花閃爍?！袄习?，請您也允許我這么叫您，我也敬您！”
“嗯，我又多了一個兒子，好，好，好，我喝，大家一起干嘍?！?
“樹洞兄弟，請你也允許我這樣叫你，一謝你救命之恩，二謝你對我這種人以誠相待，今后，你要是用得著本人的地方，我鄢某定當不計生死，愿效犬馬之勞?！?
“好好好，建春兄弟，謝謝你的信任。咱們一起干?！?
小屋里，三個人各訴衷腸，共飲甲酒，可謂其樂也融融。
“大巖，大巖，你在屋里么？”外面有人在大叫。
“我在，我在?！贝髱r從酒桌邊一騰而起，徑往門口走去。
“大巖，大巖，出大事了，洢水河里翻船了，有多好人落水，你去看看吧。”
“好，我即刻就來?！?
大巖返回屋內，告訴樹洞鄢建春說他有要緊事去辦，要先離去。話沒說完，人已到了屋外，然后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