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律智慧警句集(精裝版)
- (德)古斯塔夫·拉德布魯赫
- 3637字
- 2022-08-02 14:11:32
二、法、法觀念、法律感
極端的正義,即極端的不正義。
——西塞羅
12
法在極端對立的緊張之間保持平衡,這種平衡是易變的,經常遭受威脅而又總是被重新創造。(1932年)
13
正確法的概念應是實證的,同樣地,實證法的任務在內容上也應是正確的。(1914年)
14
法意圖趨向正義。(1945年)
15
法,也包括實在法,只能定義為這樣一種制度和規定,即依其本義,它們注定是要為正義服務的。(1946年)
16
只有正義(和非正義),只有正確法(和非正確法)才歸于價值王國,但并不是諸如此類的法都可如此歸結。(1914年)
17
凡是能夠作為正義判斷之對象的法,也能夠作非正義判斷之對象;法都應當是公正的法,不管其是否實際上是公正的法;法都要有正當目的,但并不是要求必定達到這一目的;法要成為正確法,這種企圖可能成功,也可能不成功。(1914年)
18
明顯不正確的法從不考慮為自己的有效性進行證立。(1914年)
19
某項規則,盡管甚至連平等以平等對待、不平等以不平等對待都不情愿,但卻可能是實際起作用的,可能是實用的,的確還可能是必要的,并且因此是絕對生效的。然而,我們應當否定該項規則具有法之名分,因為只有那些旨在最低限度地為正義服務的東西才是法。(1924年)
20
假如一項毫無疑問明顯屬不公正的實定法卻保持自己的有效性,那么它沒有證立的根據也就是可想而知的了。(1932年)
21
盡管法的內容可能主要通過國家目的性來確定,但正當(法)的形式卻是存在于國家目的影響領域之外和之上的。(1932年)
22
一項法規,如果只想為公共利益服務,卻拒絕為個人利益作任何辯護,那它也就根本不可能要求獲得法之名分。(1937年)
23
一旦法不過是元首的命令,那么元首的約束也徑直通過法而存在,法治國和公法權利也就說不清楚了。而這些概念,本來形式上只有根據實證主義內容的法之安定性思想,實體上則只有根據個人主義內容的正義思想才能夠被理解。更進一步講,假如法只是對公共利益負責的元首之命令,假如它不是某種固有規律性的展開,而這個規律性不依附于赤裸裸的實用目的,不依附于唯命是從,那么法院的獨立性就變得不可理喻。(1937年)
24
法是先于國家并超越于國家的,甚至國家法律只有在超法律的法中,而不是在國家與自己的法律的關聯中找到其有效性的根據,因為這種關聯只是法律有效性的一個非常薄弱的基礎。(1945年)
25
不,不是必須聲稱,所有對人民有利的,都是法;毋寧相反:僅僅是法的東西,才是對人民有利的。(1945年)
26
政權不優先于法,但是取得勝利的政權卻能創造一個新的法律狀態。(1947年)
27
一個缺乏宗教之莊嚴性的法,是軟弱無力的。(1947年)
28
法要從兩個不同的立場來看:依每個世俗的觀點看可能是頗有價值的,但依宗教的觀點看卻可能是毫無意義的。(1947年)
29
有一些法律上不可能之事,就像也有一些自然界不可能之事一樣;有一些法律事件無法挽救,就像有一些疑難病不可救治一樣。(1924年)
30
“法”不僅僅是一個范疇,一切法律上的考察由此出發并以此為基礎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思考方式,舍此根本不能思考法律之事,而且它還是一種現實的文化形態,其使法律世界的一切事實得以形成和塑造。(1932年)
31
法不只是評價性的規范,它也將是有實效的力量。而從理念王國進入現實王國的門徑,則是諳熟世俗生活關系的法官。正是在法官那里,法才道成肉身。(1929年)
32
一個超國家的法要想變得有實效,就不應高懸于我們之上的價值的天空,它必須獲得塵世的、社會學的形態。法的這一形塑過程是在法官階層身上完成的。(1945年)
33
這是一個古老的“世界史的狡黠”:想使世界史有效的法,其本身已經有效;想使世界史無效的法,其本身已經無效。(1929年)
34
法的社會發展,那留下巨大而深刻印記的,與其說是它表現為人類計劃的實現,倒不如說是它顯現為無意識的歷史必然性的自我實現,這種必然性,其存在先于人們的認識,其力量強于人們的一切抗拒,其目的明確于個人的所有迷思。(1930年)
35
法已經逐步失去它的獨立性和本身固有的規律性,它將善德納入自身,使自己服務于社會福利、倫理和文化——它變成了社會法。(1919年)
36
法律制度所考慮的,不是要人們都像哨兵一樣時時刻刻目不轉睛,而是要他們偶爾也能夠無憂無慮地抬頭觀瞧燦爛的星光、盛開的花木和此在的必要性及美感。(1929年)
37
法律制度同時也是和平制度,所以,假如為了“可愛的和平”而放棄“良法”時,它最好使自己服務于一些不起眼的瑣事。(1929年)
38
假如我們從命令的權力內容中分解出其學理內容,那么,任何命令的含義就是—— 一個規范。(1914年)
39
無論把法看成倫理規范還是看成實在命令,在邏輯上都將法預設為一把尺子——這把尺子,形式既是實在法也是正確法的原始形態。(1914年)
40
規范訴諸道德性,而命令則訴諸赤裸裸的合法律性。[1](1914年)
41
如果有誰談到權利時說權利只要求具有合法律性,那就等于在說,他否認有能力來證立義務。(1914年)
42
在習俗中,所有的人命令每個個人,在法律中,統一的意志命令所有的人——在倫理中,每一個人自己命令自己。(1929年)
43
我們的權利是以義務之可能履行為基礎的權利,是要盡我們的義務之權利——因此,與此相反,義務就是要保證我們權利的實現。(1914年)
44
法對道德的促進,不在于它所規定的法律義務,而在于它所保護的權利。法指向道德所依據的,不是它的義務方面,而是它的權利方面。法保護每個人的權利,以便使其能夠更好地盡道德義務。(1932年)
45
法律所禁止的東西之所以成為義務,是因為它在倫理領域被提升為道德義務。故此,法律義務是作為道德義務,而不是作為純粹的法律義務來說明其存在理由的。(1932年)
46
道德要求人們出于義務情感來對待自己的義務,而法也允許有其他的心理動機。(1932年)
47
法只能從倫理的有效性推導出自己的有效性,法的規則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們作為倫理規范而擁有道德之品格。(1914年)
48
道德一方面是法的目的,也正因為如此,另一方面它又是法的約束性效力的根據。(1932年)
49
法的有效性是建立在道德基礎上的,因為法的目的是指向道德目標的。(1947年)
50
法有利于道德——它同時也有礙于道德。(1914年)
51
法只是可能的道德,而正因為如此它也是可能的不道德。法能夠實行道德,而不是強迫實行道德,因為,就概念的必要性講,道德的行為只能是一種自由的行為;由于法只是可能實行道德,它也絕對肯定會實行不道德。(1932年)
52
不法比法律要古老得多,就像侵犯比防衛要早得多;任何防衛均由侵犯而生,同樣,法自己的行為方式注定要由不法來規定。(1916年)
53
人不可避免地要與其交惡者共同相處;防衛要通過侵犯來規定自己的方式:同樣,法的(行為)方式必定要通過不法來規定。法作為一種充其量相對的善,在共同所屬的罪孽領域,與不法交織在一起,不可分開。(1932年)
54
不信任是每個立法者的首要義務。法律自然不是用來反對善的,而是用來對付惡的;所以,某個法律對它的接受者預設的惡行內容越多,其本身反而顯得越好。(1929年)
55
法律的語言絕不可能等同于報紙的語言、書本的語言和交際的語言。它是一種簡潔的語言,從不說過多的廢話;它是一種剛硬的語言,只發命令而不作證立;它是一種冷靜的語言,從不動用情緒。法的所有這些語言特點,就像其他任何風格形式一樣有其存在的道理。(1922年)
56
偉大的立法機關習慣于使法的發展有短暫的停頓。(1929年)
57
程序法為實體法服務,但它并不僅僅要求達到對實體法實際有用的程度,而且也必然要求有法的效力。(1914年)
58
對于一切法所存在的疑問,程序法特別有說服力地為我們說明了一個理由,即在法的各部門中,手段有一個傾向,使自己變成自我目的。(1932年)
59
只有法觀念的喚醒和強化才能夠使法律上的行為有一個可靠的保障。(1932年)
60
我們可以把法律感更確切地描述為共同體感和自由感的一個平衡關系。(1946年)
61
法律感事先預知法律應在事后為此給出理由和界限的那種結果。(1907年)
62
健全的法律感的獨特性不僅僅由下面一點來說明,即這樣的法律感除自身外還要求有一個同樣健全的良心;進一步說還要加上一點,即法律感,假如完全有別于良心,應當以健全的理智作為前提。(1914年)
63
為權利而斗爭的偉大戰士,其冷靜和熱烈、理智和同情奇妙地結合在一起成為性格特征,理智能夠在一般中提升個別并就此作出正義判斷,而同情能夠重新以個體生命的現實之火充實抽象的正義思想。(1914年)
64
法律感需要一種靈活的精神,它能夠從特殊過渡到一般,再從一般回到特殊。(1932年)
65
法律感與良心處在心理沖突狀態,良心形成約束,法律感激活私利。(1947年)
66
法律感在特定程度上陷入欺人或自欺的危險:自私、嫉妒、猜疑、斤斤計較、爭強好斗、貪圖權力、尋求報復、幸災樂禍等往往穿著法律感的外衣。(1947年)
67
理想的目標在于:使法律感和良心相互處于平衡狀態,把道德義務的履行作為法的最高目的來對待,并且使法只作為法來履行其道德義務。(1949年)
68
寫詩不會對法大唱贊歌——絕不會,因為很多詩人就是從法學院逃逸的學生。法屬于最為僵化不變的文化構體,而藝術屬于變動不居的時代精神的最為靈動的表現形式,兩者處在自然的敵視狀態之中。(1929年)
[1] 德文Legalitaet,根據語境,權且譯作“合法律性”。——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