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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證哲學視野下的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

史鳳林[1] 王怡[2]

摘要:關于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爭議由來已久,西方學界由于法律傳統和文化傳統的差異,兩大法系形成了截然不同觀點和表述;中國學術界對此有三種基本觀點,即對立關系、包含關系(包括等同關系)、交叉關系。兩者間的關系作為理論法學研究的重要問題應當厘清,這不僅是一個學者面對學術應有的基本態度,也是對人類法學一千多年發展歷史的尊重。運用實證哲學邏輯語義分析的方法、從哲學和法學兩個獨立視角以及法學與哲學同時作為參照視角,圍繞兩者在研究對象等六個方面的差異分析,基本可以厘清它們的關系。

關鍵詞:法理學 法哲學 對立關系 包含關系 交叉關系

一、問題的提出

關于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爭議由來已久,而這種爭論首先源自西方。由于法律傳統和法律文化的差異,英美法系國家的法學研究中,沒有使用“法哲學”一詞,而是選擇了英國奧斯汀(法理學或實在法哲學講義)創立的“法理學”一詞;但是大陸法系國家,特別是德國幾乎沒有人講“法理學”,只有“法哲學”概念。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兩大法系開始出現日益融合的趨勢,其表現之一就是“法哲學”和“法理學”名稱混用,界限混亂。如當代美國法學家博登海默的《法理學——法哲學及其方法》就是例證。

在社會主義國家,仿照蘇聯普遍設立“國家與法的理論”課程,以作為馬克思主義法哲學的基礎理論學科。名稱上沒有使用“法哲學”和“法理學”。中蘇關系破裂后,我國法學界開始用“法學基礎理論”代替“國家與法的理論”,20世紀末,再改成“法哲學”和“法理學”。20世紀90年代,“法哲學”這一學科在中國法學體系中的地位日益突出,但仍然沒有形成一個公認的學科體系,東西方學者們對“法哲學”和“法理學”的理解仍存在很大歧義。如康德賦予哲學以“形而上學”的含義。他認為所謂的“形而上學”不同于我們所說的與辯證法相對立的事物凝固不變的哲學觀點和方法,也非一般意義上的哲學。他說知識包括兩種即經驗知識和非經驗知識,因此,哲學包括質料哲學和形式哲學(邏輯學)。法的形而上學是道德形而上學的一種,所研究的是特殊的道德原則,即通過非經驗途徑獲得的關于法的質料的知識體系(法的形而上學)。不同于通過人的經驗而獲得的法學知識(法理學)[3]。也就是說,康德認為法哲學是非經驗科學屬于思辨哲學范疇,而法理學是經驗科學屬于實證科學范疇。

經過20世紀末長期的學術爭鳴,中國學術界對此有三種基本觀點,一是對立論,認為法理學與法哲學是兩個根本不同的學科;二是包含論(包括等同論),認為法哲學包含法理學,法理學等同或可以取代法哲學;三是交叉論,認為法理學與法哲學既有聯系,也有明顯的區別[4]。進入21世紀以來,關于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爭論好像有所淡化,有的學者分析其主要原因是中國法理學產生了學術自覺,法理人更多地從中國立場、面對中國問題、中國實踐進行思考研究,不再局限于兩大法系學術傳統思維差異所引發的爭議。但是,法理學與法哲學之間的關系,對于法律實務界而言可能無所謂,也沒有必要搞清楚,但對于學術界而言兩者關系作為法理學或法哲學研究的重要問題,這是不可回避和不能逾越的問題或命題必須厘清。其主要理由有四:

1.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雖不是法理學或法哲學的基本問題,卻是理論法學的重要問題,尤其對于理論法學教學而言,兩者關系是我們不能回避或不能逾越的問題。除非在學生或他人問到這兩個概念和關系時你以武斷態度表示:(1)兩者關系無關緊要、不值得深究;(2)法理學與法哲學對于中國法學來說就是一回事;(3)法理學或法哲學這兩個概念我們都不用。

2.我們完全贊同中國法學和法理學應當走向學術自覺倡導,但這種學術自覺不應當僅僅是從中國立場,面對中國問題、中國實踐進行思考研究,還應當面向世界、面向未來、面向傳統進行研究思考,中國法學和法理學也應當有對世界的貢獻。法理學與法哲學的關系問題西方學者沒有厘清,中國法理學人可以搞明白。我國目前的“一帶一路”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戰略,正是以舍我其誰的責任擔當為世界人民謀利益、增福祉,法理學人必須用這樣的情懷走向世界。

3.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厘清,有助于中國法學和法理學學科定位。作為法理學或法哲學的教師,總要在“導論或緒論”課中首先啟發學生搞清楚法學的研究對象、法理學的研究對象、法哲學的研究對象。法學屬于人文社會學科,其研究對象主要研究人文社會現象和關系,但研究那些具體的特定的人文社會現象和關系,這是法學或法理學、法哲學課程必須搞清楚的,否則研究對象就不清楚,法學與法理學、法哲學也就難以進行學科宏觀定位。在關于法學第一堂課中,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以及它們與法學的基本關系必須厘清。能否以最簡潔明了的語言、嚴謹清晰的邏輯解決和回答這些問題,不僅有助于法學和法理學、法哲學的學科定位,也有利于培養法科生的法學理論自信。

4.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厘清,有助于我們把握法學和哲學思想歷史發展。目前國內法理學教材基本不寫,也不討論法哲學概念以及與法理學的關系問題。對于本科生而言或許可以,但對研究生尤其是法理學或法哲學專業的碩士、博士研究生則未必合理。原因是不管西方思想史還是中國思想史都存在這樣一個客觀的歷史過程,先有哲學和法哲學思想、后有法學和法理學思想。西方法學在分析法學之前的思想都是以哲學或法哲學思想形態存在的,并不存在法理學;在中國更是如此,不僅春秋戰國時期儒、法、道、墨等思想均是以哲學或法哲學思想形態存在,即使在近代,西方法理學出現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中國并無法理學的概念,只是近代以來,康有為、梁啟超等學者從日本法學家的著作中介紹引入了法理學的概念。因此,法科生研究法學的歷史發展、法學思想史演變時,不得不面對法哲學概念以及它與法理學的關系問題。

近年來,中國法理學界圍繞中國法理學的發展前途與理想目標及其發展路徑問題進行激烈爭論。法理學界既表現出唯恐其“死亡”的極度擔憂和焦慮[5],又表現出努力促成其“新生”的積極探索推進態度[6]。但不論“中國法理學”是否存在,法理學“在中國”有無發展前途,不論是對“中國法理學”的否定者或擔憂者,還是對“中國法理學”的肯定者或呼吁者,其目的都是在通過批判反思或呼吁促成推動法理學在中國的充分發展,實現新時期法理學在中國的創新。要真正促成法理學在中國的發展,必須正視法理學發展的中國問題,同時要肯定法理學發展的中國成就,然后才能真正實現法理學在中國的健康發展[7]。法理學界的這些激烈爭論至少說明,對于法理學的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及與部門法學和法律實踐的關系問題需要深刻反思。運用實證哲學的方法,即邏輯實證和語義實證分析的方法,法哲學與法理學的關系厘清尤其簡約且具有說服力。

二、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邏輯分析和理論反思

(一)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分析視角的選取

關于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在國內學術界存在三種代表性觀點,即對立關系、包含關系、交叉關系。持對立關系觀點者主張,法理學與法哲學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學科,其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方法都不同;持包含關系觀點者認為,法理學與法哲學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但有的主張法理學包含法哲學,有的主張法哲學包含法理學,還有的主張法理學與法哲學沒有實質區別、可以相互替代;持交叉關系觀點者認為,法理學與法哲學既有聯系也有區別。而導致分析結論不同的主要原因是各自的分析視角不同,分析過程中選取的參照物不同。因此,在分析研究兩者關系時,一是要運用實證哲學的分析方法;二是要對三種觀點的研究視角予以展示。

一般而言,我們在對具體學科進行宏觀定位時,都要從邏輯角度分析具體學科與其他學科的邏輯關系,然后根據其邏輯關系進行學科定位并揭示其研究對象。對于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分析我們可以選取三個分析視角,即法學視角、哲學視角、法學與哲學共同視角。從法學視角分析,不論是從字面含義、還是研究對象的實質,法理學與法哲學均研究法律的現象、問題、關系。單獨從這一分析視角可以得出,法理學與法哲學都屬于法學學科,只不過它們具體研究的法律現象、法律問題、法律關系不同;從哲學視角分析,單從字面含義講,法哲學屬于哲學這個大范疇,法理學卻不一定屬于哲學這個大范疇。但從研究對象的實質而言,法理學與法哲學均研究人文社會關系[8],兩者均屬于哲學這個大范疇。單獨從這一分析視角可以得出,法理學與法哲學都屬于哲學學科,只不過它們具體研究的人文社會現象、法律問題、法律關系不同,但必須從研究對象的實質上進行詳盡的分析論證;如果從法學與哲學共同視角分析,就比較復雜些,一方面,從字面含義講,法哲學包含于法學這個大范疇,法哲學也包含于哲學這個大范疇;另一方面,單從字面含義講,法理學包含于法學這個大范疇,法理學可能包含于哲學這個大范疇,也可能不包含于哲學這個大范疇。因為,從字面含義上找不到法理學與哲學的交集。這樣我們從法學和哲學共同視角分析就會得出如下結論:一是法哲學既屬于法學,也屬于哲學;二是法理學屬于法學,但不一定屬于哲學。

通過對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分析的法學、哲學、法學與哲學共同視角,我們至少可以從邏輯上厘清它們的關系:(1)法理學和法哲學都歸屬于法學,盡管其研究對象等各有側重,但從形式到實質均具有合理性。(2)法哲學歸屬于哲學沒有問題,但法理學是否可以歸屬于哲學,從形式上不合理,從實質上尚需詳盡論證分析。下面我們根據這一結果對關于法理學和法哲學關系持對立關系和包含關系的觀點進一步展開邏輯分析和理論反思就比較容易了。

(二)法理學與法哲學對立關系和包含關系的邏輯分析

1.法理學與法哲學對立關系的邏輯分析。根據上文的邏輯分析結論,關于法理學和法哲學主張是對立關系的觀點,從邏輯上自然不能成立,理由包括兩方面:(1)法理學和法哲學都屬于法學,無論從形式邏輯還是辯證邏輯來分析我們都不能得出兩者是沒有任何聯系的結論,這是不證自明的。(2)法哲學既屬于法學,也屬于哲學,對于這一結論,無論從形式邏輯還是辯證邏輯來分析也都可以成立;法理學屬于法學,但不一定屬于哲學,對于這一結論,從形式邏輯分析可以成立,但若從辯證邏輯分析,至少尚需對法理學的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方法進一步論證,方可得出結論。但據此主張法理學和法哲學的關系是對立關系存在瑕疵,從法律論證的理論看該觀點存在武斷論證的嫌疑。因為,無論如何都不能證明法理學與法哲學毫不相干。

2.法理學與法哲學包含關系的邏輯分析。同樣根據上文的邏輯分析結論,關于法理學和法哲學主張是包含關系的觀點,從邏輯上自然不能成立,理由包括兩方面:(1)法理學和法哲學都屬于法學,從形式邏輯上,我們不能得出兩者是相互包含關系的結論。但要從辯證邏輯角度分析說明它們具有包含關系,就要通過充分論證證明,從內涵到外延,法理學大于法哲學,或者法哲學大于法理學。(2)法哲學既屬于法學,也屬于哲學,對于這一結論,無論從形式邏輯,還是辯證邏輯也都可以成立;法理學屬于法學,但不一定屬于哲學,對于這一結論,從形式邏輯分析可以成立,但若從辯證邏輯分析,至少尚需對法理學的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方法進一步論證,方可得出結論。但據此主張法理學和法哲學的關系是包含關系存在瑕疵,從法律論證的理論看該觀點也存在武斷論證的嫌疑。

(三)法理學與法哲學對立關系和包含關系的理論反思

那么,關于法理學和法哲學主張是對立關系和包含關系的觀點,從理論上是否可以證成?我們認為很難。理由包括兩方面:

1.按照法學和法理學的相關理論,法學研究對象是法律和法律現象,其研究對象具體涉及觀念的、制度的、事實的法律現象,靜態和動態的法律現象,應然和實然的法律現象,歷史的、現實的、未來的法律現象,中、外法律現象;而法理學是從整體的角度對古今中外的法律現象中共同問題和一般問題進行研究的一門理論法學,著重在揭示法的基本原理,它是法學的基礎理論、一般理論和方法論。法學或法理學研究方法除哲學方法外,還包括價值分析法、邏輯語義分析法、歷史分析法、社會實證分析法、比較分析法、經濟分析法等。

2.按照哲學和法哲學的相關理論,哲學是人類知識的總結概括,哲學所要探求的不是某一具體領域的具體規律,而是自然界、社會和人類思維發展的一般規律。法哲學主要指關于法律的一般理論和法學方法論。日本的法學家穗積陳重在《法理學大綱》中指出:“西方學者盡管對法理學和法哲學理解存在歧義,但大體可以找出一個共同點,即都是關于法律現象的根本原理的學問。”德國法哲學家考夫曼也指出:“法哲學是以哲學的方式去反映、討論法的原理、法的基本問題,并盡可能給出答案。通俗地說,法哲學是法學家問,哲學家答。”法哲學的研究方法主要是批判反思、理論概況、邏輯抽象。

通過上述理論分析,我們既不能得出法理學與法哲學毫不相干,也不能得出法理學與法哲學兩者之間可以相互取代的結論。因為,如果兩者是包含與不包含的關系,被包含的一方就可以被取代。

三、法理學與法哲學交叉關系的邏輯分析與理論證成

關于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我們的觀點是兩者在邏輯上屬于交叉關系;從語義表述上,法理學與法哲學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關系。我們沒有在當下搞出一套法理學與法哲學二元對立學科體系的企圖,但作為法理學的學人或法哲學的學人,兩者的關系必須厘清,這不僅是一個學者面對學術應有的基本態度,也是對人類法學一千多年發展歷史的尊重。

(一)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的邏輯分析

立足于前文的邏輯分析結論,我們不難發現,我們主張法理學與法哲學關系邏輯上屬于交叉關系,從邏輯分析結論來看是相當清晰有說服力的。

1.法理學和法哲學都屬于法學,從形式邏輯角度分析,能得出兩者是有聯系的結論,這是不證自明的。另外,從辯證邏輯角度分析,也能得出兩者是有聯系的結論,因為至少它們在研究對象上具有共同性,邏輯上能夠形成交集。

但是,如何從邏輯上推出它們兩者之間還有區別,基本邏輯思路是只要它們都屬于法學,而沒有出現完全重合的情形,它們兩者之間一定是存在區別的,至于區別是否明顯另當別論。顯然,無論從邏輯推理還是一千多年的法學發展歷史事實,我們都不能證明它們兩者可以完全重合。

2.法哲學既屬于法學,也屬于哲學,對于這一結論,無論從形式邏輯還是辯證邏輯分析都可以成立;法理學屬于法學,但不一定屬于哲學,對于這一結論,從形式邏輯分析可以成立,但若從辯證邏輯分析,至少尚需對法理學的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方法進一步論證,方可得出結論。

據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一方面法哲學同屬于法學和哲學,從邏輯分析角度能夠證明兩者具有聯系,因為,雖然法理學不一定屬于哲學,但它一定屬于法學,所以同屬于法學的法哲學和法理學一定具有聯系,至于聯系有多少另當別論。另一方面法理學屬于法學,但不一定屬于哲學,從邏輯上我們確實無法得出兩者具有聯系的結論,這必須通過辯證邏輯推理才能證明;但法理學屬于法學,卻不一定屬于哲學,從另一個角度恰好能夠證明兩者具有區別。

綜上所述,從法理學和法哲學都屬于法學的結論,從形式邏輯和辯證邏輯角度都能夠直接推出兩者在邏輯上屬于交叉關系,在語義上兩者屬于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關系;從法哲學既屬于法學,也屬于哲學的結論,從形式邏輯分析上可以推出來兩者具有聯系的結論,但不能證明兩者具有區別;從法理學屬于法學,但不一定屬于哲學的結論,從形式邏輯分析上不能得出兩者具有聯系之結論,但卻可以證明兩者是有區別的。

(二)法理學與法哲學相互聯系關系的理論證成

關于法理學和法哲學的聯系中外學者論述者甚少,西南政法大學的文正邦教授認為:“法哲學,即法律哲學,是從哲學的角度和用哲學的方法來研究和思考法學問題的一門綜合學科。法理學和法哲學既有聯系也有區別。聯系在于它們都屬于理論法學,都要研究法的基本理論和一般理論”[9]

法哲學是從哲學的角度和運用哲學的方法來研究思考法的理論和實踐問題,是理論法學中的最高層次(狹義或嚴格意義上)。或者說,它是對法的一般問題的哲學反思,是對法學理論的再概括、再抽象,是對法律實踐的哲學分析和總結,使這種抽象、概括、分析和總結上升到哲學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高度。因此,法哲學是關于一定社會的人們的法學觀和方法論的理論體系[10]。法理學主要是從法學角度和運用法學的方法來研究和思考法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在理論層次中僅次于法哲學。

因此,無論從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視角看,兩者都具有三方面密切的聯系:

1.法理學和法哲學的研究對象具有相似性。它們都要研究法律現象、法律問題、法律關系。

2.法理學和法哲學的研究視角具有相似性。它們都是從總體或宏觀的角度對法的理論和實踐問題進行研究,其研究成果都具有高度理論化特征。

3.法理學和法哲學的部分研究內容具有相同性。它們都要研究法的一般理論和方法論。

(三)法理學與法哲學相互區別的理論證成

關于法理學和法哲學的區別,康德是通過《法的形而上學》與法學的比較來說明的。康德認為《法的形而上學》和法學知識區別有三:(1)研究對象不同,即法哲學是關于權利與法律原則的理論知識,法學是關于實在權利和實在法;(2)研究主體不同,即法哲學是哲學家,法學是法學家;(3)知識來源不同,即法哲學來源于先驗(自然意志),法學來源于經驗[11]

法哲學家黑格爾通過他特有的法哲學定義和研究對象來揭示兩者的區別。他認為法哲學只能研究法,不能研究實定法。因而它是從人的本性上研究法的問題的。人的本質是自由,所以“法就是作為理念的自由”。理念不同于概念,它能使概念變為現實,所以“任何定在,只要是自由意志的定在,就叫作法”。他認為法哲學所研究的不是充滿情感和成見的實定法,而是通過理性才能把握的人的本性和規律,即法和法的理念。故“法哲學這一門科學以法的理念,即法的概念及其現實化為對象”。因此法哲學屬于哲學中的實踐哲學[12]

我們認為,從嚴格意義上講“法哲學”和“法理學”的區別是很明顯的,主要包括六方面:

1.學科的性質不同。“法理學”為法學的分科;“法哲學”是法學與哲學的交叉學科,其既屬于法學,又屬于哲學。

2.研究的主體不同。從事法理學研究的主要是法學家,而從事法哲學研究的既有法學家,又有哲學家,而且主要應該是哲學家,或是具有很深哲學修養的法學家。

3.研究的對象不同。法理學研究的主要是實在法或法律,而且側重于某一國家的法律;法哲學研究的主要是應然法,它對實在法的研究超出了時空的界限,涉及國內外和整個人類歷史上的法律。

4.研究的主要方法不同。法理學研究主要使用經驗主義的方法,即對實在法進行實證的考察和分析,對部門法學所積累的經驗事實進行加工;法哲學研究主要使用理性主義的方法,即抽象思維的方法,對法理學所得出的結論從哲學的高度進行理論的再加工。

5.研究的主要目的不同。法理學研究主要為了指導一個國家的法制建設,使立法、執法、司法工作有一個統一的和明確的指導思想,以保持其高度地協調一致和有效地落實在人們的行動中;法哲學研究則要大大地超出這一點,它要探索所有法的本質、發展規律和發展趨勢,從而能給法理學研究以理論指導。如果說法理學所要探索的只是法的相對真理或法的觀念的話。那么,法哲學則以探求法的絕對真理或法的理念為目的。

6.研究內容的側重點不同。法理學研究的側重點是法的內部關系;法哲學研究的側重點是法的外部關系。

結語

法哲學是從哲學的角度和用哲學的方法研究和思考法學問題的一門學科,著重揭示人與法的實然和應然關系,為人們提供科學的法學觀和方法論。而法理學是從整體角度對古今中外法的共同問題和一般問題進行研究的一門理論法學,其著重在揭示法的基本原理。它是法學的基礎理論、一般理論和方法論。從邏輯上兩者屬于交叉關系,從語義上兩者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關系;兩者的研究對象、研究視角具有相似性,在部分研究內容上具有相同性;在學科性質、研究對象、研究目的、研究方法、研究主體、研究內容的側重點方面具有明顯的差異。區分兩者的主要價值不在于研究結論本身,而在于實證哲學的方法的應用價值。


[1] 山西大學法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法理學與法學教育。

[2] 山西大學法學院法理理論專業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法理學。

[3] 張乃根:《西方法哲學史綱》,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49~153頁。

[4] 付子堂主編:《法理學高階》,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3頁。

[5] 陳金釗:《中國法理學研究中的“身份”焦慮》,載《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4年第4期;徐愛國:《論中國法理學的“死亡”》,載《中國法律評論》2016年第2期;陳景輝:《中國需要什么樣的法理學》,載《中國法律評論》2016年第3期,第13~14頁。

[6] 張文顯:《法理:法理學的中心主題和法學的共同關注》載《清華法學》2017年第4期;李林、齊延平:《走向新時代中國法理學之回眸與前瞻》,載《法學》2018年第6期;錢繼磊:《邁向法理時代的中國法學》,載《法學評論》2018年第1期。

[7] 史鳳林、付杰:《改革開放四十年法理學在中國發展的反思與展望》,載《時代法學》2016年第6期。

[8] 因為,權威觀點都贊同,哲學是關于自然知識、人文和社會知識、思維知識的概括和總結,是人們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統一,是世界觀的理論化和系統化。參見肖明主編:《哲學原理》,經濟科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6頁。

[9] 文正邦:《法哲學的對象和性質論辯》,載《現代法學》1996年第2期。

[10] 付子堂主編:《法理學高階》,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23頁。

[11] [德]康德:《實踐理性批判》,鄧曉芒、楊祖陶譯,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4頁。

[12] [德]黑格爾:《法哲學原理》,范楊、張企泰譯,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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