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谷什么時候來了客人,我怎么不知道了?”
言止虛倚在門后抱臂揶揄道,許是候了她好一陣了,故棠聞言斂了斂神色。
“司命三天兩頭地往谷里跑,也不怕天庭的人參你一筆和妖界有染?!惫侍墓戳斯创浇?。
言止虛揉了揉太陽穴,沒好氣道:“別提了,想到那幫冥頑不化的老夫子我就頭疼。”
“怕什么,不是有陵光神君替你撐腰?!惫侍南氲搅思в?,以及她那雙永遠不解風情的桃花眼。
“那倒也是,”言止虛漾起了盈盈笑意,故棠聽出了其中的得意之色,“畢竟也是姬羽大人要我常來做客的。”
每年這個時候,臨近重要的日子,姬羽都會讓言止虛代為傳達一份心意,從不曾忘記,也就在幾日之后了。
沖墻上的神君畫像問好似的眨眨眼,司命便和故棠一同走了出去,邊走邊道:“你還沒和我說呢,你的妖氣怎么會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
“你見過了他?”故棠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反問道。
“在廟里見到的,”言止虛撇撇嘴,“他剛剛在外面盯著你看了好一陣,我以為你早就發現了?!?
過度沉浸在與祝安的往事中,故棠竟沒有注意到沈筠來過,蹙了蹙眉。
“長得倒是一表人才,不過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系?”言止虛凝眸問她,隱約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忠貞不渝的妖后三百年來一門心思撲在祝安身上,平白無故和一個陌生男人有了牽連,她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
“他是洛天門的人,奉阿羽的旨意來拿輪回鏡的,”故棠坦白了一半,不動聲色地掩了過去,“我總不能讓他一介凡人,在谷里出了什么事?!?
聽到阿羽兩個字時言止虛的眸色幾不可察地黯了黯,故棠是唯一一個能叫承靈大人為阿羽的人,而姬羽似乎很受用。她曾經借著開玩笑地名義親昵地喚她阿羽,姬羽卻是破天荒地沉下了臉。
真是羨慕。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想多了。”言止虛佯裝鎮定,故意拖長了語調。
“不過承靈大人想要輪回鏡的話,直接找你說一聲不就行了嗎,或者托我來拿,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故棠道:“她這是做給別人看的,順便給我一個提醒?!?
她這話說得意味深長,言止虛一時沒有想得通透,注意力被從柳樹林中跌跌撞撞跑來的男人吸引過去,沈筠捂著疼痛萬分的胸口呼吸急促。
總算找到了故棠,意外見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好心女子,沈筠沒來得及思索為什么她們兩個會在一起,倉皇道:“故棠……你,你殺過的黑衣人……又活過來了……”
他說到后面就沒聲了,仰面暈倒在了地上,好在言止虛眼疾手快,抬肘扶住了他。
不知怎的,自從接近這座神君廟以來,沈筠的身體狀況就莫名變得糟糕起來,現在完全喪失了意識。
言止虛有些吃力,沖故棠擠了擠眼。眾所周知,天庭司命的法力就是個擺設,故棠渡了些赤紅妖力,冷著臉道:“有些人,已經等不及了。”
肩上沉重的力道松了松,言止虛舒了口氣,詢問道;“那現在怎么辦,把這么大個男人送到哪去?”
“有勞司命把他送回去了,”故棠的鳳眸促狹,拂袖欲走,“總不能讓他跟我回歸歌塔?!?
“你……”言止虛正要發作,看見故棠差了不遠處的兩個小妖過來,臉色由陰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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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門被人用力推開,謝宣和沈衍幾乎同時從房里探出頭來,警惕地打量著走進沈筠房間的幾名不速之客。
為首的女子怡然坐到了木椅上,一手抱著潔白的拂塵,一手頗為悠閑地輕敲著桌面,瞇了瞇好看的眸子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和尋??蜅e無一二,言止虛沒有什么獨特的發現。
她自有一種溫爾淡雅的氣質,細細觀察她的容貌和舉止,隱隱透著天上仙人般的恣意灑脫,并不像是久居在群妖谷的女妖。
來者恐怕不善,沈衍右手搭上了劍鞘,絲毫不敢放松戒備,正欲開口問她為何擅闖師弟的房門,就聽見謝宣指著床頭的人一陣驚呼,兩個小妖把昏迷不醒的沈筠安穩放到了床榻上。
“姑娘,這是怎么回事?”沈衍問道,指節下意識緊了緊。
早上吃飯時沈筠還是生龍活虎的,回來時卻是被陌生女子帶人扛了回來,途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他這個做哥哥很難不為他擔心。
“我也不知道,”言止虛攤了攤手,“我是在神君廟里遇到的他,一直繃著臉很不舒服的樣子,后來就當著我的面栽了下去?!?
她的聲音甜柔婉轉,眉目間流露出不可多得的純善,沈衍和謝宣一時竟難辨她話里的真假。
謝宣上前仔細檢查了一番沈筠的身體,并沒有受到外傷的痕跡。昏迷時他還用力捂著心臟的位置,看來是突發的內傷無疑。
言止虛靜靜地睨著二人的神色,補充道:“我問他住哪里,他迷迷糊糊說了這間客棧的名字,我就叫人給扛回來了?!?
得知來龍去脈后,沈衍對言止虛不由升起了感激之情,低眉拱手道:“有勞姑娘搭救了,長庚在此替修平謝過?!?
“無妨無妨,”言止虛挑了挑眉,“他叫修平?”
“沈修平,單名一個筠字?!鄙蜓芨采狭松蝮逈霰〉氖滞?,在洛天門學過簡單的醫理,他的脈象倒是平和。
來的路上言止虛就替沈筠診治過了,她未入天庭前便是凡間的一方名醫,沈筠的確沒什么大礙。
沈筠?
言止虛凝了凝眉,心頭浮上不明的感覺,卻是沒有在他們面前表現出異樣。
不可久留,言止虛從座位上從容起身,短暫作別了沈衍二人,謝宣還沒來得及問及美人的芳名她就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處,隱沒在了鬧市人海中。
自始至終,不染纖塵。
群妖谷當真是藏龍臥虎。沈衍不禁心道,暗暗折服言止虛的氣度。
還是有些不放心,沈衍也不敢請群妖谷的大夫來把人類的脈,便只能和謝宣輪流照顧沈筠。直到兩天后沈筠才迷迷糊糊地睜眼醒來,臉上還蒙著病懨懨的蒼白。
“修平你醒了!”謝宣撐著腦袋在桌上假寐,聽見床上動彈的聲響睜開了眼,欣喜道。
“朗言兄……我怎么會回到這里?”沈筠頭昏腦漲,依稀記得自己從廟里回客棧的時候看見了死而復生的黑衣人,走近他們藏身的巷子里卻不見他們的蹤影。
然后他就去找故棠,想告訴她這件事。再然后他就暈過去了,醒來后就出現在了熟悉的地方,謝宣還陪在他身邊。
“你在神君廟暈倒了,是一個人美心善,手持拂塵的紫衣姑娘送回來的,”謝宣解釋道,“可惜沒有問到她的名字?!毖鄣追置鲗憹M了和言止虛錯過的失落。
手持拂塵?紫衣姑娘?
沈筠約莫有了些印象,大概是在神像面前偶遇的姑娘。屢次麻煩了人家,有機會他一定當面致謝。
“話說你怎么突然暈倒了???是哪里不舒服???”謝宣關心道,沈衍剛好進門給沈筠端來滋補的湯藥。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群妖谷的妖氣太盛,我的體質一時半會還承受不了,所以胸口有點疼。”他接過師兄遞來的藥,仰面喝了下去,喉腔頓時溢滿了苦澀。
“多注意休息,不要動不動就往外跑。”沈衍作出一副長輩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教育道。
沈衍上一句還沒說完,謝宣就和他唱起了反調:“修平沒事了的話就趕緊去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晚上我們一起去參加群妖谷的慶典?!?
“什么慶典?”沈筠疑惑道,他還聞所未聞。
謝宣體貼接過沈筠手中喝空的碗:“我聽掌柜說的,今日是監兵神君的誕辰,到處都掛滿了喜慶的裝什,是群妖谷除了除夕過年外最隆重的節日。”
“所有的妖會扮成天庭神仙的樣子來慶祝,和戲臺上唱曲的一樣。屆時妖后亦會露面,與百妖同樂。”
沈筠眸底閃過訝異,喉嚨不自然地咽了咽,轉頭瞥師兄的神色,沈衍顯然在搖擺不定,指望他做決定。
見到妖后的話顧姑娘的身份會在謝宣面前暴露,不見她的話輪回鏡的事到底沒個著落。
“修平,我們去吧?!敝x宣興奮道,指了指桌上疊好的一件金色袍服,“我連扮相都替你選好了,我是玄武執名神君,長庚兄是青龍孟章神君?!?
“你就是白.虎監兵神君了。”
“咳咳……”
沈筠突然猛烈地干咳幾聲,謝宣趕忙去輕拍他的后背,憂慮道:“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沈筠擺擺手,“為何我是監兵神君?”
“四靈神君中最強的是執名神君,”謝宣狡黠一笑,“而長庚兄又鐘愛藍色,所以這監兵神君只能由你來扮了。”
說罷他不知從哪找來的一副白金面具,故意蓋上了沈筠的臉,視野里漆黑一片,轉瞬又從縫隙中獲得了充足的光亮。
不再是歸歌塔中紅艷生姿的美人輪廓,沈筠心塞,望著桌上疊在一起的鎏金錦衣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