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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間無數(shù)(四)

胸腔翻涌著酸澀的感覺,沈筠默然不語,艱難地接過了她的面具,

珠玉面具雖然看起來有些年歲,但被現(xiàn)在的主人精心保養(yǎng)過,表面的質(zhì)感很好,除卻斑駁的裂紋外稱得上是件稀世珍寶。

她的故人,應該錦衣玉食,德高位尊。

只是不知,他的面具為何會落得這般境地。沈筠心道。

任他細想也不知道其中因果,沈筠索性把它戴了上去,大小竟剛好合適,透過縫隙能夠看清故棠的容顏,染著月華般的清冷。

來到衣架前,沈筠對著那件袍服猶豫了半秒,想起了故棠剛剛的威脅,硬著頭皮把它取了下來,退到屏后更衣。

故棠無心去偷窺他,悵惘的神色掩在了暗夜蒼茫中。烈酒穿腸,深深灼痛了她的心臟。

她想象著他出來的模樣,有來之不易的歡喜,更多的是不知此舉是對是錯的茫然。

沈筠什么也不記得,對故棠來說,失而復得是癡人說夢。

她愛的是祝安。

還有成為監(jiān)兵神君之前的沈筠。

現(xiàn)在的這個人,她愛么?

丁零。

云羅簾幕吊墜著的翡翠珠子交疊作響,敲冰戛玉,沈筠掀起紗帳一角,在簾后躊躇。

故棠聞聲去看,那個戴著面具的金袍仙者正離她數(shù)步之外,長身如竹,墨眸似漆,宛如冬日夏云。

交匯了視線,沈筠避無可避,決心往前邁開了步子,故棠在見到他后,眸底還多了些別的什么東西。

異樣的溫柔。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沈筠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故棠的心上。神君大人逾越了百年光陰,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

再見時風.流不減,駐足在她不遠也不近的位置,溫柔地同她對望,恍若隔世。

“會喝酒么?”她笑著問道,酒意微醺。

也不管沈筠是否答應,故棠用自己喝過的杯盞,兀自給他斟了半杯。

也許故棠真的醉了,連眼角都泛起了薄紅。沈筠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望著她強顏歡笑的臉欲言又止。

分明難過的很。

沈筠一言不發(fā),從她手中拿過酒杯,悶著頭仰面喝下。甘烈的液體順著喉線往下移動,五臟六腑似在滔滔燃燒。

故棠沒有錯漏他的一舉一動,近乎著迷般盯著他的喉結(jié)。目光最終停在了他的唇處,還沾著未干的晶瑩。

嫣然一笑。

收回酒器,故棠復指著放在青案上的檀木古琴,幽幽道:“彈琴?!?

不再是問句,而是命令式的口吻,容不得他拒絕。

沈筠沒有違抗她,轉(zhuǎn)身退到琴邊,坐在榻上準備撫琴。

音律是洛天門必學的一門功課,沈筠最拿手的樂器也是這古琴。他撥弦試音,琴身跌宕出婉轉(zhuǎn)的音調(diào),裊裊繞梁。

好琴。

他暗嘆,蕉葉式的杉木琴身和斫琴工藝世間罕見,書畫其上的細膩圖案別具風采,簡潔明麗。

他沒有看到琴背刻了兩個小字,名曰出岫,與祝安的知還相呼應。

正在思慮給故棠彈什么曲子時,沈筠瞧見案上疊著一沓零散的曲譜,譜名叫孤光散,將計就計給她奏這一首。

余光觀察著故棠的反應,她闔上了眼簾,傾城的側(cè)臉惹人憐惜,沈筠定了定心神,抬指按住了琴弦。

凜冽的樂音起伏,如遠山靜謐的湖泊因風吹皺,無人之處激起層疊的波瀾,揉亂了埋藏多年的心事。

漸入佳境時琴音清遠乍寒,天地間忽然落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漸次綻放的梅花傲然而立。

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沈筠參悟了些許曲中情意,縱然這曲譜并不完整,有些地方還出了差錯,依順著自己的感覺將它填補,流暢地彈奏下去。

琴聲泠泠作響,回蕩在九重寶塔之上,一如當年的景茗臺神君奏樂,萬靈諦聽。

最后一道弦音落下,一曲終了,沈筠收袖而立。倏爾撞上了故棠毫不掩飾的深情目光,氤氳著朦朧的水霧,心神一顫。

“過來?!?

她的聲線低啞,含蓄著捉摸不透的輕柔。

沈筠緩步靠近她,故棠的手順勢拉下他的衣襟,二人以極近的距離四目相對,近到能數(shù)清她每一根睫毛。

下一秒,唇瓣相接的觸感薄如蟬翼,伴隨入夜后的些許涼意,意外地烙在了沈筠心上。

是吻。

沈筠的瞳孔驟然放大,來不及細想,故棠又加深了這個吻,循循善誘,舌間的香津潤濕了那片如羽的柔軟。獨屬于她的妖媚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撥云撩雨。沈筠本能地環(huán)抱住她的纖細的腰肢,淪陷在觸手可及的溫軟里。

剎那情動,沈筠停止了思考,就在他還在流連那人的唇齒的余香時,懷中人突然抽離,猛地從他眼前消失,在九重高塔中急速墜落。

“故棠!”

沈筠神智回籠,不假思索地跟隨她躍出窗外,焦急呼喚著她的名字。心道一聲劍來,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試圖把她救下。

醉眼朦朧中,故棠看見日思夜想的神君大人從天上飛來,再一次攤開掌心,她幸福地笑著,抬起手去觸他的指尖。

久別重逢的溫暖。

只這一瞬,沈筠就將她拉入懷抱,在即將墮地時御劍上行,于漆黑的長夜中劃過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銀光颯沓。

好險。

沈筠僥幸,低頭去看被他救起的妖后,此刻正癱在他懷里舉起手,摩挲著他臉上的面具,安然無恙。

她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靈動的眸子里盛滿了月光。

玩弄了一番他的臉后,故棠莞爾,喃道:“神君大人。”

“你又救了我一命啊。”

“我好想你……”

“我等了你不止三百年……”

柔弱的少女趴在他胸口囁嚅,削玉的肩膀忍不住顫抖著,藏了三百年的委屈要和他訴說。

神君!???

沈筠一驚,故棠又無賴地纏上著他的后頸,仰首在他唇上嘬了一口。吻罷后心滿意足地闔上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很多年都不曾流露出這般安心的睡顏。

不似第一個吻那樣旖旎綿長,第二個吻如甘霖般澆灌在沈筠心上,余生同樣難忘。

身后是十五月夜碎銀般皎潔澄澈的滿月,蕙質(zhì)蘭心的金袍道長橫抱著絕代妖后,他們屹立在如雪劍刃上,衣袂翩翩,迎風飄蕩。

少年人的眸色深深,滾燙著情愫萬千。

少頃,他忍著辛酸和痛楚,越出了逾距的一步,俯身回吻她的額頭,在她耳垂溫言,字字繾綣。

“晚安,谷主大人。”

······

重新飛回寶塔,沈筠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彎腰脫下了她的鞋靴,順便檢查了她的腕部,縛妖索的烙印消退了許多。

掖好被褥后,沈筠坐在床邊沉默著端詳她的睡顏。

故棠睡的很乖巧,只是好看的秀眉依舊微蹙著,在夢中都害怕著別離。沈筠抬指將它撫平,一道撥開了散落在她鬢角的凌亂青絲。

希望她能夠做個好夢,最好夢到和神君的重逢。

三百年仙隕的神君,只有西方監(jiān)兵神君了,那位故人當真是高不可攀的貴人。

沈筠比不上他分毫。

他卻克制不住對故棠動心,她的一顰一笑如噬骨的繞指柔,無刻不在勾引他的靈魂。

所以那個吻,對他來說是告別,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僭越。

欺騙了故棠,披著神君的外殼,貿(mào)然吻了她。

沈筠摘下了面具,擺放在她枕側(cè),又換回屬于沈筠的樸素玄衣,將鎏金袍服掛在衣架上,撣去廣袖上的煙塵,提劍欲去。

臨走時他多看了一眼端放了紙墨筆硯的沉香書案,上面臥著一副素雅的墨花圖,裱好了框,四行清秀雋永的字跡明晰可見。

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zhuǎn)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心念到最后一句,沈筠移眸望了一眼故棠熟睡的位置,吹滅了宵燭,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

“你昨天去哪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第二天清早,謝宣打著哈欠看見沈筠從房內(nèi)出來,連珠炮似地向他發(fā)問。

“還留下不清不楚的字條,什么有要事在身,今晚暫時不回來了,害我和長庚兄擔心了一夜沒睡好,又不知上哪去尋你?!彼@話倒是真的,絕俊的臉上新添了兩道黑眼圈。

沈衍聽到動靜也從客房內(nèi)走了出來,板著臉問道:“你昨晚去找顧姑娘了?”提到她的名字時還著重加強了語調(diào)。

沈筠認錯:“我去找她了,怪我一時沖動,對不起?!?

“你去找顧姑娘也要捎上我們一起啊,萬一遇上什么危險,彼此也還能照應不是……”謝宣念叨著,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

看他的樣子也知道是無功而返,沈衍道:“下次不要再一個人了?!?

沈筠點點頭,跟在他們后面下了樓,找了個采光好的位置用餐。

謝宣捻了個肉包塞進嘴里,邊吃邊道:“修平,你昨天不和我們一起去玩實在是太遺憾了。”

“嗯,為何?”沈筠咽了口銀耳粥,甜而不膩。

“我們昨天去逛了群妖谷香火最旺盛的一座廟,你猜怎么著,竟然是死了三百年的監(jiān)兵神君的白.虎廟?!?

“真是奇怪了,現(xiàn)在都沒什么人記得前任西方神君是誰,白.虎廟基本上都變成了畢方廟,但是群妖谷所有的廟宇都供奉著監(jiān)兵神君,天界的人在妖界備受尊崇,不知道有什么關(guān)系……”

后面的話沈筠沒有用心去聽,腦海中一片空白,藏在袖底的指節(jié)發(fā)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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