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心垚好不容易才把唐志澤打發回家,讓他多陪陪母親也好將來跟他統一戰線,之后匆匆到了南江小區,方仲難得不是在睡覺,不過還是躺在床上。
“方仲,方仲,”吳心垚一邊換鞋一邊喊,“我們就要有錢了!很快就有錢了!”
“中彩票了這么高興?”方仲懶懶地回答。
“比中彩票還厲害,你看。”吳心垚打開手機相冊給他。
方仲看了幾頁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這東西搞不好會要人命的,你這么做太危險了。”
“他根本不知道,沒事的,我還沒給廖磊,我想再和他談談價錢。”
“別太貪心。”
“你倒是會說我,你要是在賭場少一點點貪心,也不會...算了算了,不說你免得你又不高興,”吳心垚的臉色一會兒晴一會兒雨,這下又晴了,“我不是貪心是我們真的要用很多錢,你看我有什么不一樣的。”
吳心垚穿了一件長款襯衣,一條黑色打底褲,她跪在床上等方仲回答。
“買新衣服了?很好看。”
“方仲!你別敷衍我,”吳心垚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我懷孕了!醫生說是雙胞胎!”
“那我該恭喜誰呢?”方仲把手抽出來,側過身平躺著看天花板。
“你什么意思?孩子是你的呀。”
“我怕是沒這個福氣,該怎么處理你知道。”
“如果懷孕的是喬青葉,你也讓她打掉嗎?”
方仲又想發火,可一想到吳心垚為她做出的犧牲,他又很心疼,“我上次就跟你說過了,我跟她什么關系都沒有,你不用再提她了。”
“孩子真的是你的,自從廖磊安排我接近唐志澤我們就沒在一起過,跟唐志澤那次我馬上就吃了避孕藥,方仲你信我好不好?”
“難道就沒有別人了?”
吳心垚像是別人撕開了遮羞布,一下子被曝光于眾,“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我其實也不想知道,所以你別跟我說孩子是我的,即便你懷的是三胞胎,可能姓廖姓唐姓孫,他也不會姓方。”
“方仲,我不會打掉的,等孩子四個月就可以做親子鑒定,我會證明給你看。”吳心垚說完就去穿外套,氣鼓鼓地要離開。
“如果不是我的,四個月還能打嗎?”
吳心垚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狠狠地摔上門離開了。
“我要和唐志澤離婚了。”李南星說出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從唐志澤動手打她已經過去了二十天,而眼前這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沒給她打過一個電話,沒發過一條安慰的信息。
“這么大年紀了鬧什么離婚呢,離了婚再帶個孩子,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到哪兒再去找一個條件這么好的男人,兩個人哪有不磕磕絆絆的,忍一忍就過去了,誰家的日子不是這么過的,怎么你就過不下去,以后糖豆連爸爸都沒有,要被別的小孩子欺負的。”楊鳳連輕描淡寫地說著,手里始終沒放下正在刷短視頻的手機。
“媽,我爸打過你嗎?”
“他敢?看我不剁了他的手!”楊鳳連眼睛一瞪,隨即又換上笑臉,“你爸這輩子都沒什么出息,他要能厲害點也不至于到處被人欺負,志澤不一樣啊,他是做大事的,難免有些性子。”
“你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李南星心灰意冷。
“我知道你覺得媽勢利眼,可女人終歸要找個歸宿,你看不上志澤,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想貼上來嗎?男人在外面難免逢場作戲,志澤生意做得這么大,你不用這么較真,他總還是要回家的。”
“那不是逢場作戲,他們連孩子都有了。”李南星對母親已經失望透頂,她不再生氣也不傷心,在她心里,母親于她只剩責任已然沒有親情了。
“志澤怎么能這么不小心?南星,其實男人都是一樣的,你離了婚再帶上孩子還能找到什么樣的男人,別的不說肯定沒志澤條件好,你何必呢?女人就要隱忍一點,那小賤人就算是有了孩子,你不讓位她能拿你怎么樣呢?你就這樣離了婚,不是正好成全別人嗎?”
“媽,我今天過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有時間你收拾一下東西找地方搬家吧。”
“搬家?”楊鳳連這時才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為什么搬家,我住的好好的誰敢讓我搬家?”
“唐志澤名下沒有一分錢,人家里老早就算計好了,我們離婚我什么都得不到,你住的這套房子是蔣蘭的,你還是趁早搬吧,別讓人家來趕人。”
李南星起身要走,楊鳳連嗓子一扯嚎了起來。
“我真是命苦啊,老了老了以為能享享福了,結果一把年紀還得流落街頭,到死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我可怎么活啊。”
這樣撒潑的方式最讓李南星厭惡,“當初咱們家也是有房子的,是你學人家投資把房子抵押出去的,我不知道你到底賠了還是賺了,但是這些年你打著唐志澤的名號到處斂財,你就不用跟我哭窮了吧?”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哪只眼睛看見我有錢了,家里的抽屜衣柜你去翻你去找,家里窮的叮當響我跟你伸過手沒有?”
“媽,戲別演的太過。”
“李南星你站住,我告訴你你要是敢離婚,我就從樓上跳下去,”楊鳳連沖到李南星面前指著她,“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近墨者黑了,你也想學陳繁把親媽逼死是不是?你們一個兩個心腸全都爛掉了。”
“這話你說了好幾次了,你要真想跳我也攔不住你,記得給閻王爺告狀,等我死了讓我下十八層地獄。”
李南星回到車里,趴在方向盤上哭了起來。
廖磊收到吳心垚發來的照片后他馬上找到了父親,把照片一一給他過目,多少年被人騎在脖子上的屈辱感一掃而空,兩人說到最后連父親都在感慨唐道文是真舍得下本,不過廖磊自己心里卻多了個疙瘩,吳心垚重新跟他談條件了。多么乖巧聽話的女孩,可在金錢面前也變得世俗貪婪,他有些惋惜。
忙完之后他去醫院看陳繁,不過兩三天沒聯系就犯了心臟病,現代人的身體果真都這么差了么。
“嫂子也在呢,”廖磊進門看見陳繁站在窗前,李南星在收拾東西,“這是要準備出院了?怎么不告訴我一聲?”
“怕你忙,不想打擾你。”陳繁克制著一刀捅死他的沖動。
“再忙也該告訴我的。”
“那你們先說會兒話,我去辦出院手續。”李南星自以為識趣地離開。
廖磊踱著步子走到窗前,站在陳繁身邊,“你怎么這么喜歡往窗外看,外頭有什么吸引人的東西?”
“自由。”
“哼,自由,你想要自由嗎?我又沒捆著你。”
“如果你捆著我,我也不會這么輕易相信你了。”陳繁突然雙手掐住了廖磊的脖子,她要殺了他,她一定要殺了他。
可事與愿違,男女力量原本就懸殊,而陳繁也忘記了自己左手幾乎使不上力,所以廖磊很輕松就掰開她的手臂,接著把她緊緊箍在懷里。
“看來你知道了。”廖磊晃了晃脖子,反而笑了起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你是這世上最無恥的人。”陳繁扭來扭去,可雙臂被他緊緊鎖在身后完全掙脫不開。
“別這么激動,想不想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陳繁停止了掙扎,眼里的仇恨似是要滴出血來,“沖動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情緒,它只會壞事。”廖磊說完放開她,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
光線很暗,她看不清地上是什么人,但她知道那就是江舒年,七八個人手持長棍瘋狂地抽打著地上的人,視頻的長度有十分鐘,但她看了十幾秒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其實這是個意外,我還想多玩幾次呢,誰知道他這么不經打。”
“你一定會下地獄的,”陳繁咬著嘴唇,轉身去病床邊拿自己的手機“為了不讓警察聯系我你居然偷偷給我裝了另一張卡,把我的號碼關機,我真是蠢,我真是蠢透了才會相信你。”
“知道自己蠢就行了,別想著報仇,你沒資格。”
“我沒有,但是警察有。”
“我賭你這次還是不會報警,”廖磊依舊是這么自負,他是個很擅長琢磨別人心思的人,他走到陳繁面前抱著她,在她耳后不斷地輕吻,“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會出意外,誰知道李南星今天晚上回家會發生什么事,法治社會講證據的。”
李南星突然推門而入,看到兩人正在親熱馬上轉過身,“我回來得不是時候?”
“讓嫂子見笑了,我臨時有事要先走,陳繁就麻煩你了。”廖磊松開陳繁,整了整衣服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愜意地走了出去。
陳繁這時才知道,她惹上的是一個惡魔,對付惡魔如果不能一擊即中,那必將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災難。
“前幾天你房東給我打電話問你還續租不,我跟他說不租了,一會兒回去收拾東西,搬來跟我一起住吧。”
“不用麻煩了,我還住那兒。”深秋的風很涼,陳繁打開車窗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些。
“我在華園租了房子,過兩天要開始上班了,你在家幫我接送糖豆。”
“出什么事了?”
“我要和唐志澤離婚了。”
“為什么?你找到工作了嗎?”
“我可是正兒八經的985研究生,你小看我?”李南星白她一眼。
“可你為什么要離婚?”
“你覺得我不該離婚嗎?”
陳繁啞口無言,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唐志澤,她也勸過李南星不要和這種人在一起,她一直希望李南星能離開他,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卻茫然了。
“所以,以后你一個人工作,養我們三個人?”
“是四個,還有那個小畜生,不過我覺得很快你們就不用我養了。”
警燈一路呼嘯著進了公安局大院,趙君昊站在院中等著,然而從警車上下來的卻是四個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少年,他不能相信,這四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是把人活活打死的疑犯。
“汪隊,”趙君昊目送四個少年被押進去,攔下走在最后的汪海波,“你確定沒抓錯?”
“我倒希望抓錯了呢,路上就交代了不少,說他們在二級路上一個修車店偷了輛車,幾個人就開著玩,剛拐進在巷子里江舒年突然來了個急剎車,他們差點追尾,幾個人年輕氣盛非要和江舒年理論,沒說幾句話就打了起來。”
“兇器呢?”
“巷子里不知道誰家扔了四根椅子腿,正好一人一個,用完扔了,說是扔到城郊垃圾處理廠了。”
“荒唐,這太荒唐了,兇器扔了,監控壞了,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趙君昊不相信江舒年會死于如此滑稽的追尾事件。
“這四個都是半孤兒,沒爹沒媽,不是爺爺奶奶帶就是姥姥姥爺帶,平時逃課上網打架都是家常便飯,都不滿十四歲,”汪海波無奈地搖搖頭,“我再去審審,別著急。”
蔣蘭新做了一身旗袍,墨綠色暗紋,她原本皮膚就白,在旗袍的加持下更顯得端莊富貴,簡單披了一件米黃色長風衣,款款地走向李南星。
“我點了黃山毛尖。”李南星安穩地坐著,都沒有起身迎一下,她明顯看到蔣蘭的臉色沉了下來。
“聽說你出去工作了?賣衣服還是賣鞋,改天我去光顧一下。”
“你找我什么事?”李南星不理會她言語間的嘲諷。
“自然是我孫子的事,你和小澤要離婚隨你們,糖豆必須給我們撫養。”
“糖豆是我的兒子,我不會把他給你們,再說那個女人不是懷了雙胞胎嗎?你們很快就有兩個孫子了。”
“生男生女還不一定呢,”蔣蘭等服務員上好茶,輕輕呷了一口又說,“你跟小澤離婚一分錢都拿不到,如果你不跟我們爭糖豆的撫養權,我給你一百萬。”
“你還真是唐志澤的親媽,說的話都一模一樣,”李南星笑了笑,“一百萬是你們商量好的嗎?”
“你最多就值一百萬。”
蔣蘭的盛氣凌人早在李南星意料之中,她也不生氣,平靜地說,“唐志澤被免了總經理職務,現在不過是個月薪三千的普通職員,我們半斤八兩,去爭撫養權我也不見得一定會輸。”
“孩子媽媽總是天然占優勢的,不過按照小澤的工資來算,一個月的撫養費也就幾百塊,你要養孩子還要養朋友,顧得過來嗎?”
“沒關系,幾百塊就幾百塊,我無所謂,孩子的撫養權我要定了,大不了打官司就行了,你們不怕丟人難道我還怕丟人?”
“李南星,你別忘了你媽還有把柄在我們手里呢。”蔣蘭昂首傲慢地看著她。
“那正好,把我媽送進去好歹有人管她吃住,也省得我操心了,現在的監獄條件很好,就算替她養老了。”
蔣蘭沒想到自以為將軍的妙招在對方眼里竟毫無威脅,脾氣就上來了,“我來跟你談已經給足你面子了,你別...”
“給臉不要臉是嗎?”李南星打斷她,“你們母子能有點新意嗎?翻來覆去就這幾句話,你們說的不煩我聽得都煩了。”
“骨子里的下賤胚子,當初就不該讓你進門,白白浪費小澤好幾年時間。”
“是啊,當初你就不該同意,要不然我這幾年大好青春也不會喂了狗。”
李南星從來在蔣蘭沒有說過重話狠話,最初是本著對長輩的尊重,后來是因為母親雞零狗碎的事兒自覺低人一頭,如今豁出去了什么都不顧及了,噎得蔣蘭面色漲紅。
“沒事我先走了,我要上班不能請太久的假,”李南星邁著大長腿走出幾步又回頭說,“麻煩唐夫人結一下帳,謝謝了。”
頂峰廠系列殺人案變成了懸案,趙君昊把所有案卷都整理好放了起來,沒有新的線索出現之前,這些案子都只能在柜子里靜靜等待,專案組解散,警隊從高壓狀態慢慢恢復,日子逐漸如常。
下班后趙君昊去了華園小區,李南星陳繁糖豆仿佛一家三口似的正在吃飯,連不高興看起來都溫順了許多,每個人的生活都在繼續,時間的腳步從來不停。
八九十平米的房子看著有些局促,陳繁知道趙君昊找她一定跟江舒年有關系,她跟李南星打了個招呼一起來到他車里。
“是抓到兇手了嗎?”陳繁明知故問,廖磊還好好地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對,幾個未成年,他們發生了一些口角接著就動了手。”
“未成年,”陳繁品著這三個字,廖磊在她心目中更惡劣了,“有點可笑。”
“嗯,”趙君昊也不相信這個結果,他還在偷偷地查,“你想去看看他嗎?”
“不用了,我們早就結束了。”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陳繁說,“謝謝你來告訴我,我回去了。”
陳繁下了車剛走出兩步,趙君昊跟了過來,“等一下,現在也許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不過我還是想說,一個人不能永遠活在悲傷里,如果你自己走不出來,我可以幫你。”
“你幫不了我。”
“至少讓我試試。”
趙君昊有一雙特別真摯的眼睛,當他認真地盯著一個人,那個人很容易被這樣的眼睛打動,陳繁直視著他的眼睛,微笑著說,“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