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娘見身后的男人已是默然不語的模樣,似是猜到了幾分,終是轉過身去,卻在下一刻與何庶四目相對。男人眼里是灼熱的火光,夢娘只覺身上被灼燒刺痛。
“我既說了,便不會反悔……放心,我不會輕易死的……”夢娘輕輕呼出一口氣,終是說破了男子心中所想,卻也不再多解釋什么,只是聽著屋內聲響逐漸平靜下來,心知蕭楓與劉杉二人的對話終止,便越過何庶,有些疲倦地推門進了房間。
“我有些乏了,先去歇會兒。”
何庶看著夢娘進房的背影,眼神有幾分黯淡,方才眼里灼灼火光霎時熄滅。而后不到片刻,便見劉衫與蕭楓一前一后地從房間里出來,而劉衫的眼底竟是帶著微微的笑意,尤其是看向他時,那笑容卻有些意味不明。
何庶皺著眉,卻明白劉衫的地位與蕭楓同等,皆是上層社會的人物,說到底也算是自己主子一級的,出于本分也不能貿然開口問些什么,只是默然地跟在蕭楓身后,陪著自家世子將那位姑娘送上馬車后,方才一臉疑惑地看向男人。
蕭楓感受到身側之人的目光,竟也是輕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只荷包遞給何庶。那荷包上繡著一對繞飛的金鷓鴣,兩角墜著流蘇瑪瑙,芳香恰當好處,絲毫不甜膩迷醉,想是在香料上下了不少功夫,只是那對金鷓鴣卻繡得有幾分笨拙,還有不少繡錯而拆線重來的痕跡,看著有些許好笑。
“這是同夢娘鬧矛盾了?這荷包,她不自己給你,倒讓我替你轉交,什么道理?”
蕭楓眼里也無怪罪之意,只是淡淡的笑意,那笑卻好似有幾分調戲的意味,只是待何庶抬眼看去,男人卻已是飛身上馬,無奈地搖著頭騎馬在雪地里款款行去了。
此刻何庶方才清楚,那劉姑娘眼中的笑意分明與蕭楓眼底里的笑是同樣的,笑的怕是自己與夢娘罷。
他心知夢娘一向不喜繡活,這金鷓鴣是極難繡的花樣,如今能繡出這般地步,想必也是下足了功夫。男人看著手中繡工有些笨拙的荷包,眼底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
北陵城,平陽王府,清心堂。
堂內裝修極盡奢華,若非這堂前的臺階降了幾階,旁的人幾乎要誤以為這是皇宮了。只是堂內的鏤空鑲玉宮燈卻并未盡數亮著,僅余案桌前的一盞微弱地亮著,將這金碧輝煌的大堂掩去一半光輝。
平陽王公西鵠雖是先帝公西越的庶出皇子,然而卻是公西越最寵愛的妃子所生,又是長子,據說自小享受的殊榮竟是連正統太子公西武都比及不上,也難怪這男人愈發野心勃勃,怕是早已將這平陽王府裝點成半個皇宮了。
蕭楓鳳眸帶著幾分幽深地看向對坐正在為自己倒茶的男人,唇角微微勾起,“你我二人的會見,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許多。”
公西鵠低頭輕笑一聲,也不去接蕭楓的話,只是道:“說起來,將軍與本王也是同僚,有著共同的主子,那這同僚之間的談話,又何必講究遲與早?不過是為皇帝出謀劃策,盡盡爪牙的本分罷了。”
蕭楓聞言,也不去再掩飾嘴角那帶著幾分譏誚的弧度。若是旁的人聽了這話,怕是還發現不了其中暗藏的玄機,真將這公西鵠當做是忠臣了,只是自那日公西鵠親自上侯府見他時,尤其是與自己的那番談話,此下每一個詞聽著都別具深意。
公西鵠嘴上言“爪牙之本分”,實則既指自己與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至少在這段時間里二人也算是盟友,又暗指自己與他僅能做公西武這種暴君的手下仆從,實在屈才,借機刺激自己,好推行他的謀反大略。
見蕭楓眼底里不再掩飾的譏諷,公西鵠也不惱,畢竟蕭楓對自己的不屑于顧他心中早已清楚,只是求人辦事,又不得不腆著臉低著頭。
對公西鵠而言,蕭楓是個人才,而其手中握著的幾十萬精兵更是一柄鋒利無比的長矛,是擊碎北陳這張大盾的致命武器。
“那日殿上,將軍可真是勇猛,可謂是舌戰群儒。”公西鵠笑了笑,有意無意地提起那日承天殿上之事。
“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蕭楓抬了抬眼。
公西鵠依舊是意味深長地輕笑一聲,“說到底,將軍與劉衫姑娘可真是幫了我大忙。”
蕭楓看了一眼桌前沖起白綠色茶沫的清茶,也不飲,只是笑道:“沒有殿下從中安排,那丹藥怎會順利進入延壽宮?畢竟殿下您是太后一手培養起來的,太后于你可是信任得很。”
蕭楓與公西鵠從頭到尾便是利益關系,說得難聽些,便是互相利用各自為謀。于蕭楓而言,公西鵠是皇宮,尤其是延壽宮的直接通信口,若是想打入皇宮內部,便不能繞過延壽宮這一層,而若是打入延壽宮監視太后一舉一動,那便少不了公西鵠。
修指輕輕叩著案桌,蕭楓微微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