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讓人將一桌棋局整理收好，給自己與女子滿了半杯清茶，“除此之外，我還查探到一件極其有意思的事。”

劉衫蹙了蹙柳眉，“何事？”

男人鳳眸里多了一分復(fù)雜而戲謔的神色，修長的指輕輕叩著桌面，勾唇笑道：“北陳的朝廷里，混入了一個異類，嗯，應(yīng)該是一名‘叛徒’。”

見劉衫蹙著眉有幾分不解的神色，蕭楓輕笑一聲，繼續(xù)道：“此人在北陳潛伏多年，已深入朝廷內(nèi)部，若非這局勢愈加黃糖，我倒是還真想不到要去查他，如今知曉了，那日朝廷上一場戲也不算白做，或者說，是專程為他做的。”

劉衫眼睛緊緊盯著對坐的男人，聽得對方再次提及朝廷上那場是戰(zhàn)是和的爭吵，終究是明白了什么，眸中透著幾分驚愕，“你的意思是，朝廷之上有南李暗中派過來的密探？”

蕭楓微微頷首，沉吟片刻，又道：“此人隱藏極深，為人謹(jǐn)慎，平日里屬于老實(shí)本分的，不好生事端，以至于位及正四品高官卻極少有人能夠注意到他。如此看來，南李這幾年來國力增強(qiáng)甚至與北陳相匹敵，多半是他的功勞。”

“若是這般說，那日你在朝廷之上的一番說辭可不止刺激那群大臣這般簡單，莫不是……你是在借那群人之口來刺激此人，以激起其心中的怒意，從而挑起兩國戰(zhàn)爭？”劉衫輕輕挑眉，一雙婉婉杏眸微瞇。

“姑娘一向聰慧，怕是不用我說，心里便有答案了罷，”蕭楓嗤笑一聲，隨后卻又有幾分譏誚地側(cè)首看向窗外一川的風(fēng)月，不知是在自己低聲呢喃，還是說與少女聽，“看來這北陳這吞并天下的野心太過外露，不得天下人心，先是西華多番侵?jǐn)_，而后又是東祁后人，現(xiàn)下又來一南李，怕是全天下都要將公西越抽筋扒皮了……”

雖說天下之分合乃歷史大勢所趨，然現(xiàn)今這天下卻可以說是北陳的天下了，這偌大的土地上，北陳一手便覆了對半江山，先帝公西越的野心愈加地大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吞并，狼煙四起，惹得白骨露野、星離雨散，凄凄慘慘戚戚，這世間生靈的血淚，上天必然不會白白負(fù)了。

北陳如今的衰落與眾矢之的，不過是北陳得到其自以為的宇宙饋贈之后，命運(yùn)在其后暗中標(biāo)價罷了。

……

房間之外的長廊上，一名女子著一襲淺黃色墜珠珊瑚紋曳地長裙，臂挽淡朱色流蘇帔帛，釵環(huán)叮當(dāng)，面若芙蓉。女子將手輕輕搭在雕欄上，勸慰自己忽視身后男子灼灼熾熱的目光。

“彌生，你可有想清楚了？”男子一襲黑衣，手持一柄銀色長劍，一雙墨黑的眼里神色復(fù)雜。

彌生，好久未聽到別人喚她彌生了，她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原喚作祁彌生，在她的記憶里，最后一聲“彌生”還是她離開公主府前往北陵城那日母親帶著哭腔喚的。

夢娘閉上眼睛，沉重地嘆息一聲，也不轉(zhuǎn)過身去看著男子，“哪有什么清不清楚，何庶，你莫要忘了，我是東祁人，也莫要忘了我為何喚作彌生。”

何庶右手緊緊攥著拳，幾乎欲將指甲嵌進(jìn)肉中。他怎會不清楚，“彌生”一詞有春始而萬物復(fù)蘇重生之義，是由永鑫公主取的名字，將最后一絲接近于無的希望寄托于當(dāng)時尚在襁褓中的她，愿她能為族人復(fù)仇，重興東祁。

這是在這樣一個動亂的時代下，又是一名女子，這樣的希望倒像是更加可笑的絕望了。只是連這從小陪伴她的何庶也未曾想到，這女子竟真準(zhǔn)備背負(fù)這不切實(shí)際的使命，要協(xié)助蕭楓覆了這天下。

“你身份特殊，我只是怕你受傷……”

夢娘卻是輕笑一聲，似是有些苦澀，“受傷么，若不是蕭將軍，我此刻怕是早就橫尸在宮門前了……”

何庶翁了翁唇，似是要說些什么，卻終究是住了口。他愈加看不透這滿懷心事的少女了，只是他還抱著一線期望，她能在這家國血仇之中，騰出一點(diǎn)空間，裝著她曾許給他的一個承諾。